【文友作品】秀 秀
我的童年是在繁忙的家务中度过。其实,所谓的家务就是看娃。
我头生头长,有幸在祖母的怀抱中长到六岁。等弟弟妹妹们相继出生,我一家几口人已和祖母分房另住。爸爸是个小学教师,平时顾不上家,妈妈忙于农活,那时农村的孩子还没有条件上幼儿园,看弟妹便成了我闲时义不容辞的责任。
上小学时,家庭作业根本算不上我的负担,倒是替大人看小孩成了我最头痛的事。不过,最快乐的要算星期天,因为,只有在星期天,我才有机会背着弟弟,领着妹妹去二三里路外的祖母家。一到祖母家,把弟妹交给祖母,说句:“我要撒尿”,就跑得无影无踪。祖母特别疼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娃,也不寻我,任我去耍。
祖母住的家,我们俗称老屋。
我家老屋的东边是一片开阔地。离老屋约百米外有道高坡,依坡有几孔土窑,里面住着一个孤老头。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老头给自己找了个老婆子。时间长了,才知道那个人是四川人,来时身边还带着三个娃娃,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都是她的孙子。
老头子是做小本生意,专卖瓜、子麻花之类的小吃。那时,一个小麻花二分钱,大人们却没有余钱给孩子买,所以,每次看见老人和他卖吃货的架子车经过,我都要望好久。
有一天,那个老婆子和她的小孙女从我面前经过,趁大人不注意,小女孩悄悄塞给我一把瓜子,竟叫我愣了好半天。问祖母,才知这个小女孩叫秀秀。而那一把瓜子,也叫秀秀和我由陌生变成玩伴。老屋地处一片低洼地,北临泥河沟,总共才住了五户人家,除了我和小妹,其他都是男孩,我不和秀秀玩,又能找谁去玩呢?
秀秀不善言谈,大我两岁,心地善良,所以我也很爱和她玩。
有次玩时,我问秀秀,怎么不去上学?她告诉我说,自己的父母已经双亡,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在四川,她上不起学,奶奶身体不好,她是随奶奶一路要饭走到陕西,才来醴泉的。那时,我虽不知什么叫背井离乡,听了秀秀的话,心里免不了还是酸酸的。认识秀秀后,天晴气朗的星期天,我必是带着弟妹们到祖母家,来寻秀秀玩。
秀秀也通我意,有时猜到我来,便在我们常耍的地方等我。我和秀秀常玩踢键子捉迷藏。土坡上有十几棵枣树,八九月满树的大红枣馋得我们常流口水,只因有大人们看着,不能摘。偶尔偷来几颗尝尝,甜极了,这便是我童年最浪漫,也最提心吊胆,最奢侈的享受。
玩累了,我常常和秀秀坐在地上,她给我讲自己家乡的事,讲老家人怎样爱吃辣子,讲老家的橘子树。我也常常给秀秀讲我在学校的事,教她怎样写自己的名字,教她一些简单的汉字和算一些简单的算术题。只是我们不是每个星期天都可在一起的,为了生活,秀秀必须经常跟奶奶上街拾破烂。
记忆中的秀秀,和我在一起时,常会给我一些好吃的。她人穿得虽然破破烂烂,但一张清秀的脸,倒也干干净净。在一起时,常常是我说,她听,每逢我说到高兴处,总能看见秀秀嘴边那对可爱的小酒涡。后来,弟妹们也相继上学,我不用因怕看娃再去寻找祖母,也因又添了割猪草的新活儿,与秀秀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小学毕业那年,过春节前,我偷偷把自己的一件新衣服拿去给秀秀。那次是在秀秀住的土窑里见到她的。秀秀住的地方很潮湿,也很昏暗。一进门,不免觉得阴森森的,但因有秀秀在,我便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好奇心促使我仔细打探秀秀住的破窑洞,也没啥好看的。倒是一张旧桌子上放的一个四方型的盒子叫我很好奇。盒子上面盖了一条方巾,上面印着一副画,有山有水,更多的好似参天的大树木,色彩以白色为底色,绿色为主,它给这个破窑倒添了无限的生机。我忍不住揭开方巾要看看那个盒子,秀秀突然跟我说:“别动。”然后她噙着眼泪告诉我,说这个盒子是她奶奶的骨灰盒。她的奶奶是不久前死于车祸的,是在回了趟老家后返回的路上出事的。
我突然感到寒冷和害怕,紧紧地抓住秀秀的手。多日不见,秀秀的奶奶竟然死了,而且就放在我刚刚还以为充满生机的那个盒子里!那个小小的盒子里,装着秀秀的奶奶吗?一时,我思绪万千,竟愣愣地望望盒子,看看秀秀。当秀秀把自己的头靠在我肩上时,我竟忍不住先她突然失声痛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觉得秀秀真可怜。
秀秀奶奶死后的第二年春天,我慈祥的祖母也因病离我而去。没了疼我的祖母,我不再想去老屋。学校的功课,一天比一天更忙,后来,我竟也顾不得再去找秀秀玩。
那年年底,我突然想起秀秀,再去看她时,不仅大吃一惊,原来,那几孔破窑已被夷为平地,邻居说兰州某军区买了那片旷地,要在这建家属院。可秀秀,秀秀的爷爷,还有秀秀的弟弟呢?
那一家人相依为命,在这无亲无故。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而我,和秀秀玩耍的这几年中,竟未将秀秀给自己的家领过一回。那么,秀秀,在你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你是不是曾苦苦地等过?是不是曾想过来找我?却因为自己是个流浪女而又不敢找我?是不是因为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也象今天的我因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而急得哭呢?
儿时,我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人事的浮沉和无常,只知道秀秀是个好玩伴,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亲切。现在想起来,才知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这辈子交的第一个好朋友!我童年唯一的好朋友。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很多时候,与出身和他所生活的环境,职业,年龄,并无多大关系。患难见真情,日久生情,这些美好的情谊,都会叫人牢记一辈子的。
虽经多方打听,也未能打听到秀秀去了哪里,常梦见秀秀,但是再也不曾见到过秀秀。
秀秀,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你奶奶的骨灰盒送回老家了吗?你结婚了吗?你有几个孩子?你也想我吗?
儿时,吃了秀秀给的那么多吃货,今天,我多想买些好吃的送给秀秀,可是,我到哪里才能找到秀秀呢?
唯有默默地为秀秀祝福,祝福她身体健康,生活安定平安,祝福她的孩子上进有出息……
秀秀,我童年的好玩伴,将永远是我心中的朋友和亲人!
作者简介:
花之语,原名张莹,园艺师。热爱文学,喜欢以文字记录心情。与花作伴,以书为友,享受不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