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记忆

五年级的毕业考试,安排在了一个火热的下午。在这种天气里,考试是要在室外找个凉快的地儿进行的,在没有电扇空调的时代里,这是相当人性化的变通了。照例,五年级两个班全体学生被拉到学校旁边的那片树林里了。于是大树旁青草间沟沟坎坎上,零零散散的,到处坐着爬着一个个埋头写字的孩子,百十来号人,分散开来,场面相当“宏大”了。监考老师只有一个,只是坐在树下打嗑睡。我坐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槐树,不知道它已经活过了多少年,只记得我把头向后仰,正巧可以碰到那个碗大的树疤。炎热夏季里的凉风,满地东倒西歪的伙伴,身后这棵大槐树,除此之外,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老师,我想对你说。

五年级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姓种(念 chong),高个子,削瘦,黄牙,说话唾沫星子乱飞,四十多岁,或者更年轻,但无论怎么年轻,在十二岁的我看来,都算是“老头子”。(按当时这想法,我也快步入老太婆行列,汗一个。)

当时农村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半个农民的。干完农活后,手里家伙一撂,浑身泥巴就径直走上课堂了,当然,讲究一点儿的还是会在教室门前扑打一下衣服的。而这位种老师呢,就属于不怎么讲究的那种。他总是带着一股青草夹杂泥土的味道冲上讲台,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这语文课就开讲了。于是,沾满泥巴的托鞋和大脚就摆在我的面前了。(小学的我属于发育不良儿童,一直坐在第一排。)几个黑乎乎的脚趾头,全然不顾我的注视,一个个的自在地抖动着。 讲到高兴处,那已经不是白色的白背心,自然会被卷到胳肢窝下,一只手自然就会放在肚皮上,食指中指上下左右移动,旁若无人的制造出一个个泥球球出来。偶尔感觉到有个头偏大的,比较有成就感,还会捏起来看一眼。然后兰花指轻弹,泥球球便不知道飞向何处了。但我常常不由自主循他弹射的方向,仔细搜寻半天,竭力找到它的去向……

春夏季节,田里的事情偏多,老师们偶尔把学生喊去田里帮一下忙也是常事。我是语文课代表,也理所当然被安排一些任务,最繁重的就是在上课之前,帮种老师把“解词”抄到黑板上,而且常常一抄就是满满一黑板。当时语文课最大的任务好像就是抄背解词呢,现在想来莫名其妙。接受任务的前几天很新鲜,很骄傲,很有成就感,慢慢的,这工作成了我的累赘,少了很多玩耍的机会呢。心里开始不情愿了,胳膊也就觉得酸疼了。我对种老师的意见就从这儿开始积攒起来了。

对还是小学生的丫头来讲,老师呢,如果是个女的,脾气可以坏点,作业可以布置得多点,如果女老师再漂亮点呢,再多的缺点都可以原谅,能帮她做点事也必然是乐此不疲了。可是他不是美女嘛,老头子一个,当然不在让人帮他也能乐此不疲的行列了。

“老师,我想对你说”,正是诉说心里话的好机会。于是乎,想对“你”说的话全倒出来了:种老师,我想对你说,我讨厌你……臭脚丫子脏泥球球抄解词累酸的胳膊,真可谓数日的积怨一吐为快一气呵成情真意切。试卷就这么坦然地交到了种老师的手里,没有半点儿不安和胆怯。几天后,被种老师喊出教室,训了句:你写的什么作文啊!我只是低头茫然地看鞋子不言不语。当然,那次作文按零分记,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一切并没有改变。

时隔二十多年,和孩子聊天谈到此事,满怀着童真童趣。而后叹于往日的直爽和无知无畏,更愧于幼时的不解人情。时过境迁,人到中年的我完全理解了当时老师的处境,当时所谓义正辞严的“真情告白”也成了笑谈。仔细想来,多年之后,今日的某些言行未必不是个笑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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