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章靖 | 远去的乡村百匠（2）

作者简介

赵章靖，山东莘县人，80后乡愁怀旧爱好者，现供职于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曾在《乡韵》《侨易》《社会科学报》《社会科学论坛》等报刊发表文章多篇。

磨剪子菜刀

“镪-刀刀——，磨-剪子——”，悠长的吆喝声里，走来了磨剪子菜刀的小老头。这个时候，居家做针线活的妇女往往就会指使小孩跑到当街，叫住人家“别走唻”。一面拿出钝了的菜刀和剪子，递给这磨剪子的手艺人。他们的用具，常常是一个窄而短的条凳，条凳的一头，固定着一块磨刀石，磨刀石的前侧再固定着一个手摇砂轮，用来打磨锋刃；他们常常是骑坐在条凳的另一端，双手拿刀具在上面磨。这大抵是凭气力挣点微薄的收入，也很不容易。

勤劳本分的庄户人家，人与人之间有着朴实的体恤。每逢赶到中午时分，善良的母亲往往会让我们哥俩给人家送去两个馒头一碗粥；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人家也很感激，便要免费为我们磨剪子菜刀，母亲则是断然谢绝人家好意，如需磨菜刀，钱如数照给。母亲这一言行，很早便作为无言之教，融进我们的性格里面。想至今一路走来，能不时遇到老师、朋友的帮助，这，也离不开母亲的善举。

乞丐

乞丐，是这个社会底层中的最底层。我们那里将乞丐称为叫花子，或“要饭的”。提及他们，小时候见到的那些要饭的，应该是都已经能够吃饱饭的，他们靠乞讨粮食（注：不是食物）为生，乞讨的用处已超出了果腹的底限，常常见他们背个布料袋子，手里拿个打狗棍子。在我儿时的眼里，这样的要饭的，并无太多哀哀无告的可怜相，而毋宁说是一种行业。

玩把戏

地处冀鲁豫交界的鲁西北，近代以降，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为保护家产与身家安全，习拳练脚、舞枪弄棒的人不少。舞枪弄棒也催生出了跑江湖卖艺谋生的活计，这一谋生的活计便也祖祖辈辈传了下来。农闲时分，便有走街串巷玩把戏的——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依然还有。他们一般都是青壮年男劳力，带上八九岁的儿女，走村串乡表演杂耍，即俗称的“跑江湖”。常常是在傍晚掌灯时分，他们走到农村街头，“咣…”地敲一声锣，再吆喝一句，“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儿都来看玩把戏了——”。喊上几遭，将大伙招徕到村十字路口场地上，大家围成一团，他们在四遭点上几盏汽灯，简单打理好场地，双手抱拳，说上一番“借咱庄宝地献丑”，“在家靠父母，外出靠朋友”的开场行话，演出便开始。他们的项目，一般有如下几种：

打拳与硬气功；也有两招真功夫，譬如单手劈砖，头开酒瓶，或二指禅功夫——用手指在砖上戳两个窟窿眼。

变戏法（变魔术）。印象最深的一种，是他们将纸一条条撕下来塞到嘴里吞下去，之后张开嘴，从里面扯出几米十几米长的纸条，当时止有六七岁的我，对此大感神奇，也曾一度模仿，不过到底没能将纸条吞下去。

杂耍：玩把戏的核心便是杂耍，骑独轮车、玩杂技、吞钢球、吞短剑、喷火龙。观众看得热闹、看得精彩，这玩把戏便算是成功。第二天他们便挨家挨户收取粮食，一家收取一升，大半个村子走下来，一总收到的粮食就相当可观了。

这收粮食的升子，在农村并不陌生，它就是农村用来量盛粮食的用具，由四块相同的梯形木板做升壁，外加一边长等于梯形上底的方形木板做升底拼接，用牛皮筋连缀而成。农村人给孩子取名，也有就着这盛放粮食的家什取的，比如有人家为图吉利，就给孩子取名：满囤、金斗、金升之类的等等，不一而足。

提及这玩把戏中的打拳，很自然就与民间武术联系起来，当下网易新闻上对传统武术的“祛魅”固然有其道理，但传统的中国功夫，其强身健体和防身御敌之功效却是武术的核心要义，否则要武术干什么。这武术，在我们那里俗称“练架子”。另外一个人不得不提，在我所住的那个村子西头，有位王姓老人，属回民，老人终生未娶，外号“二王秃”，擅长太极拳、铁砂掌；是王家最后一位传人。据说能一手提一桶水，跑起来，一个箭步跃上一人高的墙头，而桶里面滴水不洒。虽然没真正见过他这种表演，但小时候的十冬腊月天，曾见此人光着上身穿一件大棉袄，前露古铜色胸膛，留一撮山羊胡子，怀里抱个大鞭，在荒草胡棵间赶羊，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形象。

唱戏

农村，既有唱大戏的，也有一二人结伴唱戏的。前面提及的郭永章的坠子，便是其中的一种。后来的农村集会，也是其中的一样。提及这集会，又让我想起老家流传至今的传统，那便是离俺们村不远的“十里坞”集会，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曾因举办庙会发生过纠纷，十里坞村的族长发誓立规说一定将庙会办下去，结果一直延续到当下，每年二三月的庙会依然十分红火。由此也自然带动了一方经济。抛开庙会赶大集的精彩与农村过日子且不说，单说在这其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诚信，便是这个村子里居住人家的精神财富，至今这个村子民风依然淳朴。

吹鼓手

我们那里俗称“响器班子”，一般是在人的葬礼上，叫上“响器”，“响器”涵盖了吹拉弹唱敲等诸项内容，乐器包括锣、鼓、钹、梆子、唢呐、三弦、竽——滥竽充数中的竽，其实就是这样的竽，或说，这样的竽，其实就是遗传自那春秋战国时代便有的乐器。吹奏以唢呐为主，其余则都是伴奏，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其中的唢呐，声吹的最为响亮吧；所以就说吹响器。响器吹得响不响，所招徕看客的多不多，也是衡量丧礼隆重与否的重要考量；而丧礼的隆重与否，也往往标示了出孝子贤孙社会声誉的高低。于是乎，里面哀啼恸哭，外面鼓乐喧天，形成非常奇妙的组合。

推拿

在农村，男孩子最爱干的事儿是爬树掏鸟，麦野地里摔跤，俗称“撂个儿”，小孩子骨节柔脆，因此造成骨折脱臼是常有的事儿。我小的时候，因顽皮，肩膀脱臼过好多次，村里田家院里，有位老太太，最擅长推拿，似乎专门护理小孩子扭伤的。到现在还记得，那次胳膊脱节后，疼痛的厉害，心疼儿子的母亲带我到那位老奶奶家里。慈祥的老人，笑呵呵地走来，轻轻抬起脱臼胳膊的肘和手腕，将掌心内扣，贴到胸口处，说，“诶，捂捂罢”，奇怪，肩膀便一点儿也不疼了。稍后，老人又朝我脱臼的手那里给一个红薯，不再疼痛的胳膊伸出来，接过红薯，便“蹬蹬蹬”高兴的往外跑。

郎中

当下的诊所，在我们那里说药铺，将赤脚医生称作先生。先生们往往采用中药治疗，中医治疗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方子。至今记得小时候，用大肚蜘蛛当药引子，枣树上的葛针当药材，拌上红糖，熬汤药喝。很奇怪的是，用这种土方子，居然能治好医院里也颇为头疼的小儿百日咳。

木匠、风水先生、剃头匠、建筑班子及其行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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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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