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哲 | 父亲和他的老“永久”

父亲和他的老“永久”

父亲有一辆上海产的“永久”牌28自行车，车轮钢箍和辐条上布满了黑黄色的斑点，前后泥瓦盖上的漆已经斑驳，这辆自行车跟随他已经四十多年了。父亲对待它就像对待老朋友一般，从不把它放到楼道里，尽管楼道很宽敞；也从不把它放在窗外，尽管一眼就能够看到，父亲总是把它放到储藏室里。只要天气好一些，父亲就把它从储藏室里赶出来，端上一小盆清水，拿一块旧棉布，搬个小马扎，对他的“爱车”，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直到看着它干净了，才又把它重新放到储藏室里。

这辆自行车是父亲1966年5月在部队时，用自己多年积攒的津贴，部队首长给昌潍地区岞山人民公社开了介绍信，拿着一张“凭券购买‘永久牌’自行车一辆”的自行车票，从岞山供销社购买的。父亲说当时他刚买下这辆自行车的时候，不亚于现在的人们刚刚购置了一辆崭新的轿车，晚上还要起来看一看，轻轻地摁一下铃铛或者支起车撑子，用脚空蹬几圈脚镊子，看着车轮转上几圈，发出闪亮的光芒和好听的“刷刷”的车轮转动声。

喜爱归喜爱，可是父亲却是一个十分实诚又很看重战友感情的人。当时，父亲所在部队地处偏僻，连队司务长到市里买菜、卖粮，战士周末邮寄家书、买东西，都要借父亲的自行车，而父亲从来都是来者不拒，顶多只是嘱咐一句“慢点骑”之类的话语，待战友把自行车归还后，父亲就赶快保养一番，在车轴、轴承和链条部分，改膏油的膏油，有尘土的地方该擦拭的擦拭，如果有蹭掉漆的地方，父亲还要用漆来补一补。

父亲从军一十八年，身上有着军人的果敢和刚毅的气质，同时更有着一颗柔软的心。父亲幼时家境贫寒，解放前跟随祖父、祖母、大伯到东北逃过荒，尝遍人间的艰辛和冷暖，每当看到遭受不幸和苦难的人，父亲就想起自己苦难的童年，内心就充满无限的同情和心酸。

父亲少小离家，年仅15岁就外出谋生，先是在青岛机械厂当了一名工人，因工作表现突出被厂推荐入伍。

在部队驻地不远处，就是老百姓的村子，有一次父亲偶然听他的政委说村子有一位老大爷，无儿无女，身体不好孤苦无依。父亲就利用工作之余，默默承担起了照顾老人的任务。当年父亲就是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到村上，给老人家洗衣服、做饭，还骑着这辆自行车到市医院请大夫给老人开好中药方子，然后取中药返回村里，给老人熬好喂服，并且反复嘱咐老人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直到两年之后，父亲默默照顾老人的事迹才被部队知道，而这辆“永久”牌自行车留下的一道道的车辙印，也成为了联结军地鱼水情的纽带。

父亲转业时，把这辆“永久”牌自行车用草绳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轻轻地放在解放牌汽车车箱里，还在它的下方垫上了厚厚的一层木花，父亲口中嗫嚅着：“老伙计，咱们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