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短诗选:把我的名字供养在群山中央
杨华,女,云南宣威人。煤矿职工,写诗,写散文,写小说。作品见《阳光》《大风诗歌》《珠江源》《曲靖日报》《文学天地》等报刊杂志。
《煤矿》
黑色与黑色交织,巷道与巷道交织
矿工与煤矿交织,上启下承,一世春秋
《煤炭》
漆黑的表象掩盖不住火红的烈焰
由里到外,由本到质,生命裂变的过程
《煤矸石》
作为煤炭的孪生兄弟,它们衍生的
社会效应仅次于清洁能源,其实也不然
比如煤矸石砖,比如氯化铝和水玻璃
《矿工》
一群觅食的鸟拖着黑色羽翅
蚂蚁般从地层深入浅出
疲惫的目光乞讨生计
《矿车》
轰隆轰隆轰隆,钢与铁咬合,轨道与车轮撞击,呐喊,一大串
奔跑的铁箱子满载希望,从地心滚滚而来
《矿灯》
这些眼睛,习惯了漆黑的地方
没有人会怀疑它的明亮
更没有人质疑它所看到的内因和外果
《钢绳,提升,绞车》
钢绳,一圈一圈的压力把自己裹紧
再一圈一圈释放浑身重量
停顿,启动,上行,下滑
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震动心脏和地球
《机修车间》
切割,焊接,火花,叮叮当当,轰响
满地油污,零件,铁泥碎屑
没有一样可以赏心悦目,包括手掌的老茧
《瓦斯,瓦检》
如眼镜蛇般潜伏,步步危机,寸寸惊心
远离这魔幻残忍的气体,没有任何生物能笑着逃脱它的拥抱
《通风井》
风声穿过原始极地
将一切残存的气味和危机呼啦啦撵走
那些清新的晨露和天光脱颖而出
《班中餐》
中午,入井口,煤场,黑与黑的咬合对接
红色长裙,铮亮的不锈钢饭锅,一摞纸碗
黑色红色晃眼,白色米饭在黑色中消失
《煤场,阳光》
大块大块的煤炭,大堆大堆的原煤
吸附太阳金光和自身热量融为一体
成长为与太阳石有关的金质物质
《背着大地的重型卡车》
隆隆巨响,载满煤炭,倒背大地的重卡
走出大山门楣,呐喊着,携着金质阳光
为矿工换来稳定的生活
《监测监控》
一场科技运动,电子眼紧跟其后不惧涉险
血肉,骨缝,筋络或者褶皱中潜伏的危机
无一能躲避它的追踪和定位
《远迢》
向着西边我把煤炭烧出的火光送给爸妈
这些煤炭混进了我的血液,还有眼底思念
它们将代表我完成整个严冬的最高礼仪
《群山中央》
聚宝盆的模样,百鸟朝凤的圣地
万顷森林的初恋,现代铁质生息节奏
把我的名字供养在群山中央
《井口,地心》
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伸进井口
我摸到一群森林长高的身板,还摸到
地心的心跳和复杂的变异过程,险象环生
《盼,下班以后》
早班,中班,夜班,扛着钟点赶路的人
疲惫打着哈欠,饥饿吞食着口水
一根香烟作为精神依赖,活着的标志
《如果这把伞会漏雨》
密集的枝叶撑开,大伞一般,树荫正好
如果这把伞会漏雨,我把我的雨棚给你
连同整个矿山和矿山周围的玉米地
《流金铄石》
都说这是挖掘乌金的地方
一拨一拨的人,一代一代的人
把目光和幸福涂上金色
《煤矿小吃店》
十平米两张桌,那个叫大芳的麻利女人
一垫脚跟几杯粗茶已摆放桌上,紧跟着
家常便饭也上桌,嬉闹烟味汗味一应俱全
《疼,受伤,包扎》
轻点,我已经很疼了你还把我包扎得更疼
心紧缩,手没停,嘴里笑说一会就不疼
稚嫩矿工身体战栗咬牙,满脸黑汗和煤尘
《违章,永不瞑目》
灰兰的眼珠直瞪天空,墨黑工装裹着叹息
身下大地摇摇欲坠,呛眼的阳光撕裂胸腔
除了触电和违章的野心,还有什么可以掠夺生命
《透水事故》
是谁触动了命悬一线的开关,几百方水
瞬间迎头饿虎扑食,一片血腥,一片狼藉
天未亮,我的手指不敢离开大地的脉搏
《窒息,一氧化碳》
听风,这样的方式可以在巷道听有风无风么
风筒断裂,那根救命稻草已被浮躁点燃
架空的不仅是井巷还有耳熟能详的责任
《扒溜矿车》
井底车场,轨道纵横,浓缩的灯光,此时一列矿车隆隆而来,尾部站着衣衫褴褛的稻草人
哧溜,咣铛……惯性巨响之后,稻草人四分五裂
《放炮之后》
见到他时,他已荡秋千似的绑在救援车上
浑身血肉模糊,苦叫哀嚎,那一小块
盖住炮眼的纱布,能挽回健康和责任重于泰山么
《红煤沉思》
当所有的泪痕和血迹都被太阳烤干
这块煤炭的价值还够供养生计么,行走在绝地边缘,还有多少只乌鸦为沦陷喊魂
《看夕阳落入矿井》
一点一点落下去,就如一点一点升到地面
这些金黄的特质总是出其不意高歌,并
在某个雨后的强光中践行一场幸福的欢叫
《我掌心预约的煤尘》
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掌心的裂纹
钻进细小的微尘,它们从不怜香惜玉
只想着如何把我变成一名矿工
《我想逃离这片黑》
不是所有的飞鸟都喜欢黑色
比如喜鹊,比如黄鹂,比如花尾巴长鸟
我比它们更想逃离,去找一份体面的生活
《周末,沉寂的矿山》
我以为只有我在渡口张望,
那只远方的蝴蝶以蝴蝶效应自美自乐
我向一棵芦苇打探才知今天是周末
沉寂的矿山沉寂的我,闷热的气流
(2016.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