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张爱玲

木木文字

忽然想起张爱玲

我爱张爱玲,一切只因她过分美丽。

每次进书店总是要刻意翻翻张爱玲的书,扉页上那张略微仰着的头、紧闭的唇、冷漠的眼的一寸小照片就像一弯瘦月映在湖水中,与我不期而遇,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起一湖涟漪。前前后后买了十多本她的文集,看来,我是真喜欢她的。找个缺月挂疏桐的静夜,看她孤鸿缥缈在月光里,多年来,我迷恋这种相约和不告而别的飘然离去。

众所周知,张爱玲是大家闺秀贵族小姐。

祖父张佩纶、外曾祖父李鸿章都是中国大激流中在浪尖上掌舵的男人。

张爱玲本名张瑛,上小学四年级时转学到黄氏插班读书,要填写入学证明,觉得张瑛这个名字嗡嗡的不响亮,一时踌躇又不知写什么好,就把自己的英文名字“ailing”胡乱译成了中文。

爱玲本来是考上了伦敦大学的,却因赶上了太平洋战争,只好到香港大学读书,毕业时又遇香港沦陷,几经辗转才回到上海。

她创造的奇异世界,里面有关于家族与民族的太多回忆,像重重叠叠复印的老照片,是错综复杂不讲理的过去。

虽出身官至九鼎的显赫世家,最钟情的却是最平民、最世俗的苦乐人生。从官宦转到市民,就像洋人用看京戏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的一切。曾有段时间,张爱玲随上海文艺代表团下乡到苏北农村参加土地改革工作两个多月,她曾沉到了中国的底,并快意于那种沉落。

记得那个时候买菜回来的路上,拿着个网袋,里面瓶瓶罐罐,两只洋瓷盖碗里的豆腐与甜面酱都不能够让它倾倒,一大颗黄芽菜又得侧着点,不给它压碎了底下的鸡蛋;扶着掺着,虽很吃力,到很开心;把卖菜老头衔在嘴里过的网袋提在手里,不觉得什么,倒有一种落魄公子的浪漫味道;冬天的阳光虽微弱,可正当正午,而且路走得多了,晒得久了,在像黄蜂一样营营扰扰的日光里竟痒刺刺地出了汗。爱玲是快乐的,因为走在中国的太阳底下,连手与脚都觉得是年轻有力的。因为快乐着,所以无线电的声音,街上的颜色,仿佛都有自己的一份;即使忧愁,沉淀下去也是中国的泥沙。总之,到底是中国。

以前的弄堂里多繁杂多热闹,头上搭了竹竿,晾着小孩子的开裆裤;这一家的扩音机里唱着梅兰芳;那一家的无线电里卖着癞疥疮药;走到“太白遗风”的招牌底下打点料酒。在公寓房子里住着,看不到田园的茄子,到菜场上去看照样能十分如意---那么复杂的、油润的紫色;新鲜的豌豆、热艳的辣椒、金黄的面筋,像太阳里的肥皂泡。把菠菜洗过了,倒在油锅里,每每有一两片碎叶子粘在篾篓底上,抖也抖不下来;迎着亮、翠生生的枝叶在竹片编成的方格子上招展着。其实,篾篓子本身就够美的。

关于她的爱情,她的“倾城之恋”是属于胡兰成的,胡兰成虽出身寒门,但却是个才子,人生起步伊始的基石是无法自择的。他没有张爱玲盛大气势的资本,可以倨傲地说,所有辉煌的祖宗只在她“死的时候在她的血液中再死一次”。

1944年初春的一天,胡兰成在南京的一座庭院草坪的藤椅中读到了爱玲的小说《封锁》,兴趣盎然的想见爱玲。我行我素、冷漠孤傲的爱玲是不见生客的,胡兰成几经碰壁,吃闭门羹,但坚持使他最终还是在上海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3号公寓6楼65室见到了爱玲。那天爱玲穿一件宝蓝绸袄裤,戴了嫩黄边框的眼镜,她房间里华贵的使胡兰成心慌,并形容说:“三国时刘备进孙夫人的房间,就有这样的兵气。”但一度从最底层爬到汪伪政府要员、经历了两次婚姻的中年男子胡兰成是懂得贵族家庭背景下张爱玲的高贵和优雅的,也许就因这个懂得,爱玲在送给胡兰成的一张照片背后写道: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爱玲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缺乏安全感,对大他14岁的胡兰成产生了特别的依恋。她对胡兰成的爱超出了世俗观念,曾写信对胡兰成说:“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

他们相见的时候张爱玲23岁,胡兰成38岁且胡兰成是有家室的浪子,不过张爱玲一直觉得:“男子的年龄应当大十岁或十岁以上,我总觉得女人应当天真一点,男人应当有经验一点”。胡兰成外形修长潇洒、健谈,有过人的才学与智慧,随便什么话题都能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更有落拓不羁的名士风度,总是破坏着规矩与方圆。爱情与恋人,他是虔诚的追逐者。

胡兰成是见识过美人的,况且张爱玲也不是大美人。但是当胡兰成初见爱玲,虽然感觉眼前所见的与脑海中所想的全然不对,可是张爱玲那连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的独特性,完完全全地破坏了胡兰成对于美的定型看法,只感觉一旦遇到了真事,把他时常以为很懂的“惊艳”全破坏了,只感觉惊亦不是那种惊法,艳亦不是那种艳法。

张爱玲实质是瘦且高的,可坐在那里,仿佛人很大,坐在胡家的客厅里,使客厅都显得不合适了;可是,又使人不知所以地觉得她一副幼稚可怜相,待要说她是个女学生而已,又好像连女学生的成熟也没有。

张爱玲极讲究服饰,可漂亮的紧身衣服穿在她身上,又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她是个新到世上的人,世人各种有身份有价值的衣料,对于她,都还无法安上相应的品级;又如十七八岁成长中的小女孩,衣服与身体很不配合地彼此叛逆着。

张爱玲的文章洞见世事人生,显出非常的练达人情,想来该是个处事圆润的人了,现实中又全非如此,她的神情,仿佛小女孩放学回家,路上一个人独行,肚里在想什么心事,遇见小学同学叫她,她故意不理地显出一副正经样子。

爱玲曾为狱中的胡兰成求情无法得见,胡兰成曾登门造访爱玲而未许见,经过两次单方努力的磨合之后,他们终于愉快地相遇了。几乎第一次见面就不自觉地恋爱了,因为胡兰成的一句话:“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如果不恋爱,如果不是恋人,有什么不可以?此时两人并肩走在爱玲归途中的一条弄堂里,爱玲看看身边这个久闻大名、初次谋面的男人,对于如此亲昵的话,几近诧异,几乎反感,但两人走得是这样的近,她的心不由自主因温柔而拉近了。一句话便避免了躲躲散散冗长的过程,他们都不是俗人。

爱玲因为一向对于年纪大一点的人感到亲切,胡兰成或刻意或本能的才华尽显,使她仿佛进入了现实生活以外的另一重天地,在这想象的天地里,仅是单纯而纯粹的男子与女子,于天地间相遇,只需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她是个静默无言者,也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性。

有一段话她说的极好:“恋爱着的男子向来喜欢说,恋爱着的女人向来喜欢听,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下意识地知道: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胡兰成在南京伪政府供职期间,每月总要回上海住上8、9天。每次回上海,不会美丽园妻室家,总先去看爱玲,一进门仿佛丈夫回家对妻子自然地说:“我回来了。”只要在上海,胡兰成便晨出夜归地去看爱玲,男的废了耕,女的废了织,连同道出去游玩也都不想了,只是有说不完的话。

张爱玲曾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一个不易动感情的人一旦动起来简直如飞蛾扑火般的热情。

在爱玲眼里,胡兰成虽不是全好的,可他的可爱是她的,他的洒脱是她的,他的或好或坏全是她的,这让她感觉从小到大情感天地从未有过的安稳和充实。她曾说:“恋爱的定义之一,我想是夸张一个异性与其他异性的分别。”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无论说什么平常话,做什么平常事,空气里都是欢乐的气息,内心充盈的也是这样欢乐的空气。爱玲与兰成两人执手相望,不说话也有万千情愫在流动。她喜滋滋地看着他,淹抑不住由衷的爱悦和钦慕,说:“你的人是真的么?你和我这样在一起是真的么?”

他们后来结婚,没有举行仪式,只写婚书为定,文曰: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现实中,爱玲因为时时疑心自己对兰成的爱是不是太强烈了,所以总力图在历史文学典籍中寻找痴情女子的佐证,就好像看见自己的影子一样放心而快乐。和兰成坐在一起,爱玲只是一刻不停地缠绵地看着他,用手指抚摸胡兰成的脸,说:“你的眉毛。”抚到眼,说:“啊,你的眼睛。”抚到嘴,说:“你的嘴,你嘴这里的涡我喜欢。”轻声喊着:“兰成,兰成。”胡兰成从不当她面喊“爱玲”,都喊她全名。张爱玲偏要他当面亲切地叫她的名字,胡兰成无奈,只得唤一声:“爱玲。”她又惊又喜地答应:“啊?!”

后来在动荡的时局中,胡兰成说了些感伤的话,爱玲听了后大感震动,再温情脉脉也逃不开着残酷的现实。她说:“你这个人,我恨不得把你包起来,像个香袋儿,密密的针线缝了好,放在衣箱藏了好。”

不过最终还是没一直走完他们的路。

她在中国得不到安宁单纯的快乐

她是一片焦黄轻灵、随风而逝的落叶。从枝头飘落,她的根,再也捉不住她去的方向。

她离开了 后来几乎生活在米国

在别人心里,张爱玲的作息时间是与众不同的,她总是在下午四五点钟才到办公室,一直工作到午夜。她也不参加什么社交活动,因此别人都难得见她一面,她也越来越深居简出了。

戴小姐眼中的张爱玲,因为爱玲后来几乎是不见人的,所以这位小姐搬到了爱玲的隔壁,有一天,戴文彩终于在爱玲倒垃圾时,远远地看到了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实属难能可贵。戴小姐说:“因为距离太远,始终没有看清她的眉目,仅是如此已经十分震动,如见林黛玉从书里走出来葬花,真实到几乎不真实,岁月攻不进张爱玲自己的氛围,甚至想起绿野仙踪。”

1995年9月8日,L.A.警察在爱玲的家中发现了她的尸体:一位瘦小、穿着红色旗袍的中国老太太,十分安详地躺在空旷大厅的精美地毯上。桌子上,有一沓铺开的稿纸和一支未合上的笔。

爱玲走了。

一辈子都是这么的美……

长按.识别.关注

陈振林,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得者,全国“十佳教师作家”,叶圣陶教师文学奖获得者,“青铜骏马”文学奖获得者,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作家,上海图书一等奖获奖作家,“中国好故事”获奖作家,“百年百部故事经典”作家,全国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获奖作家,第十四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获奖作家,《北京文学》“重点推出”作家。20多篇小说入选中、高考相关试卷,300多篇(次)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在《北京文学》《小说月刊》等刊物公开发表作品百万字,出版文集《阳光爬满每一天的窗子》《父亲的爱里有片海》等十九部。《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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