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福报是茶寿
全文共1787字，阅读大约需要4分钟。
本文是造型手艺人、雕刻家何马的一则日记。
该则日记记录是在何马与福建著名“茶学家”张天福之间友谊。从何马平实的文字中间，我们可以领略到何马与张天福的惺惺相惜。何马以此记录并缅怀张老，是为纪念。
古有“伯牙摔琴祭子期”，今有“何马章印缅张老”。
本文首发于玉石铺子
周一是我的休息日,极为难得地在床上,半睡半醒赖了一上午,午饭后找个装印章的盒子到工作室,昨日刻好一方玛瑙印章。这是应茶专家林杰兄的雅嘱,似乎快两年了,内容是“茶寿”,“茶寿”是一百零八岁的说法。茶字的草字头像“廿”字,即二十之意。中间的“人”字当做“八”字来看,这于是“廿”与八十八的组合,恰好一百零八。合理的用茶,确实有益健康,用茶寿指代一百零八岁,显得名副其实，意味深长。
雕刻家何马给张天福刻的“茶寿”印
在福州，提到茶寿，定然会联想到一个人，我不说出名字，爱茶的人都应该知道。若提到这个名字，必然在每个人的言谈中、眼神里、心底间油然而生起一种自豪感、恭敬心，这似乎是有福之州独特而温馨的福气，像不浓不淡的茶香，似不陈不新的茶味......爱茶的人都虔诚地祝福张老长寿,至少要到茶寿。
茶学家、制茶和审评专家张天福
张老是我对林杰恩师张天福老先生的习惯称呼。嘱刻前我曾和他一起去看望张老,去年吧，也许前年，铜盘路的小区小居室,林杰兄就抢先入室告知张老:“何马来看您”,我和三三及永康阿英随后进门,张老由人扶着,直摇头,林杰颇有些尴尬,又指着我稍稍提些声调说:“您看,是何马呀,和他夫人来看您”,张老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掠一丝腼腆的神色,继续摇头,自言自语又像对我说:“老了,腿不行”。我们一起把张老扶到他招待客人的座位,移来櫈子支起两脚，主客分座。张老仍然讲究礼节的,却不计较。民国时期的做派,善气迎人,不分贵贱,举止文雅,不避亲疏。但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再亲手泡茶。林杰为我们泡好茶,便麻利地把他的著作拿来轻轻放在张老腿上,原来老人家要签名赠书。签完了他忽然问我:“现在篆刻怎样?”“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我去北京学习是在1997年,98年回闽,之后很少去看望他,真的太少。
篆刻家何马给张天福篆刻的两个印章
记得之前还去过一次，有位老兄嘱咐我刻两方印为张老百岁寿诞，说是要用“茶界泰斗”之类的词，我建议一方用“百岁茶人”，另一方用姓名章。印刻好后要我一起去张老家，我提议先电话联系，这位老兄说他常去张老家送药、求字、探望等等，我便依了他一起上门。按楼下门铃响起许久才开锁，上楼又等一会儿门铃，他夫人来开门，传出张老略带生气的语调，老兄有点慌，先把我推进门，变了声调说：“何马也来看您”。张老从里屋健步而出，一件白衬衫已经套在老式白色背心外，扣上最后一粒扣子，应道：“何马！篆刻家，我怎么不知道，还用你介绍？”老兄笑嘻嘻地腆着脸连声道歉。张老边让座边正色地对老兄叨咕：“我还在午睡，衣服没有穿好，这样见客人不礼貌！”……
张天福墨宝
我不知道张老何时迁居铜盘路，之前住吉庇巷，从道山路北侧转入，一座陈旧的古民居，不知是清代的还是民国的，不记得有几进。靠外墻处有一口井，张老便是从中汲水泡茶。厅堂的东侧放置茶桌，烧水用壶是当时难得一见的台制随手泡、瓷制盖碗，这在当时算是很时髦的了。在这里喝茶，尤其张老的随意，我觉得不过是平时的家常。许多故事便如他倒出的茶水，不含任何添加剂，水是古井的水，茶是天然的香。一老一少在天井的小天空下，品了一回，便消在肚里去了。
何马携夫人王三三看望张老
张老曾带我去他的卧室，光线偏暗，陈味阵阵，墻上挂着画，木地板多数已磨透下去。张老说太旧了，地下有老鼠，准备铺新的木板。这事后来由大哥何启锋办妥，他是木匠。
何马寿山石作品《品茶》设计稿
刚认识张老时，他八十五岁，一九九五年，我对茶的兴趣便缘于此时。不记得当时有没有人搞什么茶艺，专门的茶馆极少，有时会去一处好像名为“红珊瑚茶艺居”的地方。说是品茶，实是文人雅集，一起写字作画，总少不了以茶招待，自然要论及茶，何况张老早已是茶界大名士，本身就是绝妙的茶话题。这种雅集是闽都传统，民国为盛。至于雅集，现在常有，或大或小，谈的内容与时俱进，时过境迁，意境皆非。
殊为难得的是林杰兄还垂注我的瑑刻，因为我早已不做所谓的“篆刻艺术”，不知道艺术是件轻松的事。我刻此印，纯是把我对林杰和茶的理解，尤其与张老之间的人缘、茶缘关系，在玛瑙印章底部，琢磨出一小方块红白交错的痕迹，像虫噬、水激、风蚀的纹理罢了。
何马雕刻作品《品茶》
用手机拍张印蜕，通过微信发给林杰，正在把构思归纳成文字，他就回信息，等我发出信息，再看他的回信竟然是讣告，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什么，果然：“......按照张天福同志生前遗愿和家属意见，其丧后事宜一块从简，不送花圈，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时间是6月4日，就是昨天。
我就这样完成“茶寿”之作？！ 印章也该装入盒子了。
俭、清、和、静的大德福荫.......恰如其名——“张天福”。
福州真的是有福之州。
二零一七年六月五日
何马 记于理所
张天福（1910年8月—2017年6月4日）著名茶学家、制茶和审评专家、茶学界泰斗。
本文作者：何马，雕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