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形容宝玉为“银样镴枪头”,黛玉对他的无担当,其实心如明镜
第二十三回,宝玉和黛玉坐在桃花树下,着迷地读完了爱情故事《西厢记》,意犹未尽之际,互相用书中的句子打趣。宝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这句话非常符合宝玉的性情,用美丽高雅的词句挑逗。同样的方式,他还用过一次,不过是同时挑逗黛玉和紫鹃主仆:“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所以,宝玉引用这句话非常正常,也没什么需要分析解读的。问题就在于,黛玉回应的一句话,让读者产生了歧义,引发了各种猜想。
黛玉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句话极易让人产生联想,因为在现代人眼里,“银样镴枪头”是个歇后语,后面还有一句:“中看不中用。”
有暧昧关系的女孩对男孩说“中看不中用”,这也难怪读者们会浮想联翩了。
这实在是亵渎我们的林妹妹了,追求唯美生活的她,断不会有此歪心邪念。
要理解黛玉引用这句话时的心思,还得到《西厢记》里找答案,看看这句话在《西厢记》里是什么意思。
在《西厢记》里,这句话是红娘对张生说的。因为张生与崔莺莺西厢幽会的事情被相国夫人知道了,相国夫人打发红娘去把张生叫来。张生听红娘说明来意,立马怂了,没了当初跳墙幽会的勇气:“我惶恐啊!见了老夫人我该怎么说啊?这是谁嚼舌根说给老夫人听的?”
红娘向来胆大泼辣,当即对张生发火:“事情你都做了,难道想不了了之吗?总得解决才是。是我向老夫人说清楚的,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明媒正娶成其好事。没想到啊,事到临头你倒怂了,'“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黛玉没有引用崔莺莺的话来回应宝玉,而是选了红娘的话,因为当时的场景和西厢里差不多。
宝玉挑逗黛玉,“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
注意这些形容词,一方面描述了黛玉对宝玉的挑逗很受用,一方面又碍于身份不能沉浸在享受中,所以先是害羞,“带腮连耳通红”,然后生气,“微腮带怒,薄面含嗔”,并说要去跟贾政、王夫人告状:“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这就把沉浸在唯美情绪中的宝玉一下拉回了现实,他马上换了一张脸,对着黛玉伏告饶:“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要说赌咒发誓,宝玉算是极致了,他从来不在乎把自己放得有多低,只要能逃过眼下这一关,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反正他也不相信这些誓言能变成现实。
正是宝玉这种认怂的行为像极了西厢里的张生,所以黛玉引用红娘的话来嘲笑他:“一般也唬得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所以,黛玉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直指宝玉敢做不敢当,是个无担当的人。
正因为如此,在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后,劝说黛玉,“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黛玉的反应是“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
黛玉为什么有此反应?因为她深知宝玉是个无担当之人。这种事,如果宝玉去提,还有一丝希望。但是,像他这种“银样镴枪头”,遇事就往后退的认怂劲,能指望他什么?黛玉一个寄居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自己开口去求老太太?于情理于礼仪都说不过去,反而会让黛玉受到羞辱。
所以,黛玉唯有哭泣,再无它法。
爱上“苗而不秀”的“银样镴枪头”,这也是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