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做一只母狼也可以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男孩子追求她。他本来是理科班的，她在文科班，为了她，他改了文科，成绩仍然遥遥领先。

他很帅气，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可是她和他做普通朋友蛮亲近的，就是不接受他的求爱。周围人都感到奇怪，她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子嘛。

大二暑假，要好的同学一起看电影。散场后，她步行回家，他则一直跟着她，从民主路走到自由路，穷追不舍，一边不停地问：“小雪，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行？”他当爱情是做模拟考试题，一定要知道哪里做错了。

她不胜其烦，跺着脚说：“老马，你看看，你是走在我的右面的，我要找的人，他必须走在我的左面，一生一世保护我！”

他听了，才不发一言，转身去了。

车流在身边呼啸着，她委屈得站在街边大哭起来。路过的人，奇怪地看看她，也就远去了。她就读的大学在西北，那里有黄土高坡，有奔腾的黄河和迥异于她家乡的风土人情。在见识了许多风景之后，她愈加坚信，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后来，听说他结了婚，娶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她想，也许是从自己这里得到启发，他赢得了爱情罢。

可是不幸的是，据说他妻子生产时发生了医疗事故。女儿生下来大脑受损，这孩子的智力，将一直不会超过五岁。他的母亲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是继母带大他的。现在，他的继母又担起了照看他孩子的责任。整整十年，照看着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且，他继母说了，只要自己活一天，就要照看这孩子一天。

她也终于找到了一个走在自己左面的人。大四那一年，在一个校际活动中，她和另一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一见钟情。爱人坚强的臂膀永远体贴地呵护着她，在马路上，永远牵着她的手走在左面，把安全和安稳留给她。

她生气时，就发火，耍脾气，爱人也总是宽厚地笑，耐心地哄她。她一直能感觉到爱人对她的爱，总是惦记着她冷不冷，饿不饿，快乐不快乐，她喜欢那种被宠如孩子的感觉。当然，爱人少不得给她海誓山盟，那是她最愿意听的。女子是听觉动物，你对她，做得好，还要说得好。

可是，时间长了，当他们爱的激情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爱人却说：“我也有忙的时候，有累的时候，也有烦的时候，也有痛苦的时候，你得长大。”

她听了虽然委屈，可是也渐渐变得坚强。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在马路上，她牵着一只小手，永远走在孩子的左面。她想，危险来的时候，让她做一只母狼也可以，只要能保护她幼小的孩子。

有一天，她走过他父母家附近——她知道他父母一直没有搬过家，看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半大孩子吃力地走进住宅楼里去，女孩的一只鞋子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跑过去，拾起那只粉红色的小皮鞋，递给孩子妈妈。母女俩人衣饰都是粉红色系，在春天的早晨艳如桃花。孩子妈妈笑着接过鞋，对孩子说：“谢谢阿姨啊！”她看见女孩似笑非笑，眼睛痴痴地向上瞪着，还有口水就要从嘴角流下来。

她一下子知道她们是谁了。

她猛地转身离去，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出来。那是穿着多么整洁得体的一对母女啊，纵使生活有如此大的不幸！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见过他，以为他过得一定不如意。可是此刻，她忽然感受到了他们的坚强和幸福。原来，幸福并不是人生目标，只是一种流动的状态和即时的感觉。

他的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母，他的微笑着的妻子，让她明白，有时候，我们必须是那个走在左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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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高玉田老胶片——黄河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