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里的树与狗【武新华】

公路在高处盘桓,车窗外忽然一片开朗,金色夕阳下,一条人来人往的乡村公路静静地朝前蜿蜒。印象中我们村的田间地头可以看到好多白杨树,农家院里却几乎是清一色的家槐和梧桐,偶尔夹杂几棵果树,硕果累累的季节,阵阵果香常引得我们眼馋。大约是高中时候吧,某次回家,突然发现那可以做优质的家具、床板、房梁、灶具和书柜的钻天杨被砍了,至此,村里唯一一处让人缅怀的风景消失了。

此前,村口好大一片的苹果园里有很多果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杏树、核桃树……,这片园子在公社解散后分给了几个原先生产队的人家,原则上是靠近果园的人会分到,离远的就没份儿了。我家离的远,自然没份儿,但丝毫不影响享受果实的幸福。上学时,那些有果园人家的同学常会拿些果子来分给我们吃,只是每次吃时总觉得心里有些羡慕有些不平,为什么他们有而我们没有?当然,这些细微的烦恼很快便在清爽的细腻中消散了。

在完小墙外的新林公路两边是专门用来栽植的白杨树,每到寒假开学,学校便组织我们在学校周围以及村里的其他地方,截取下钻天杨树枝,很细的那种,两头截开,须要有芽,这样才能长成一棵参天的树。过不多久,整片枝繁叶茂的小树林就起来了。那时候村子周围大多是土路,但路两旁有青翠的钻天杨。而现在,村里的条条路都是水泥路,下雨天也不再泥泞,但走在这平坦的路上,总觉得缺点什么。

有树的地方便有村庄,在北方的原野上,只要看上去枝繁叶茂一大丛的,几乎注定是一个村落。晚风吹拂下,树叶哗哗,袅袅炊烟下的人家在日常琐事中进行着欢歌。孩子们兴冲冲地摆着饭桌,怀里抱着属于自我的碗筷,期待着母亲给记忆添加丰富的甜美。在午后太阳正挚热时,树阴点滴的凉意洒在地面上,安静的气息里弥漫着,纳凉休憩的人也睡得很安详。
孩子们最喜欢的事莫过于爬树去掏鸟窝,曾经的我抱住并不光洁的白杨树,往上爬,却始终也爬不过两米就哧溜溜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拿弹弓去打鸟。那时,村里有很多小树林,刚进去,就有小麻雀唧唧喳喳地叫着,我虽不是多高明的射手,但常有所获。受伤的小麻雀被捕获后,我拿黄土抹上帮它止血,再用绳栓住,又在它的腿后系上绳,绳后是个自制的小木车,我喂它一些小米吃,抚摩着它有些凌乱的羽毛,轻声安慰它说:“做我的车夫吧,牵引着小木车缓慢前行。”这可是我的童年命运号呀。
而现在,村子里的小树林却完全不见了,白杨树也被大量砍伐尽,这个在茅盾的笔下有着诗意和顽强品质的树种就这么暗淡了下去,成了村庄黄昏后孤单的背影。村子道路两旁虽也培植了些小花小树木,但代表着大气的树木却几乎见不到了,这些无名的风景让村庄在意念里变得恍惚起来。村口的两棵核桃树依然在,茂密而壮大,年年挂果却无人采摘,渐渐长成了年青一代心目中带着图腾的树,仿佛一种象征兀自挺拔在来去的车辆和尘埃之间。它虽然还保持着多少年以来的态势,但树叶上可以看见灰蒙蒙一片,正显出着疲惫,无形中的清冷也似乎有着些末途的味道,只有等待一场雨的来临,重新整理它的容颜。
村庄里的一些树慢慢成了青春脉络上的隐疾,让人在沉默中急需表达,而在话语的背后,却找不到优雅的陈述;而一些虚拟的树在成长,在通往繁荣的进程中独自吟唱。
有人家的地方便有狗,狗是农家人的忠实朋友。在寒风冰冷的雪日,一处简朴的人家,室内是热乎乎的,狗窝里也铺满了麦草,柔和而干净。主人外归时推开家门,首先出来迎接的便是狗了。而到了阳光照满院落的午间,和孩童们在一起玩耍的狗,往往是最和亲的玩伴,时而来回奔跑着,时而在小主人的裤脚边低首撒娇。
我家原先养了条不大纯颜色的小黑狗,记忆中它总是窝在狗窝里,有人进来就变得近似疯狂的叫嚣,不过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失踪了,估计是进了哪个好食者的肚腹吧?所幸还留下了一只威武雄壮的儿子,可惜三年后还是不幸于一场意外的车祸,本想将它埋在家里的果树底下,但似乎牵扯到一些禁忌,只好将它埋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山洞里,附近是可以捏泥娃娃的那种纯粹黄土,小时候经常在这地方玩耍,里面黑森森的。
孩子3岁左右养了条大白狗,无论是体型还是毛发,身上总有某种贵族气质。每天早上,它便像一个老人一般,舒缓地走出家门,在小区里四处看看,看天空的云彩、人群的笑颜和忧伤,午饭或晚饭时归来后也基本是安静无语,偶尔发出一两声犬吠。它在我的写作序列中是一种澄净的意象,可惜也就是陪伴了不到3年吧,城市里严禁养狗了,只好把它送回了乡下老家。奇葩的是本身就已显苍老神态的大白狗,居然在乡村气息中在彰显着长者风范,但凡出门在外,其他狗便总是自觉尾随在后。
可惜,大约半年左右吧,我却目睹了它吃死老鼠后死去的整个过程,先是翻滚,更多是低声呜咽,眼巴巴地望着我,眼角有细小的珠子,那眼神随着它的呜咽声渐渐沉了下去。
那些年,村里老鼠越来越多,猫却越来越少,用鼠药和各种捕鼠工具成了主要灭鼠方式。猫似乎是不吃死老鼠的,但狗却吃,难道真应了那句俗语吗?狗也渐渐稀少。
一辈子是由无数个昨天组成的,背着昨天,追赶明天,累坏了每一个今天,新近回老家经过村小学校园时,那些早年载下的白杨树已经很高大了。村口仅存的几棵白杨树依稀听人议论决定砍掉,还好,院落里的无花果树依然保留了夏天回家时制造喜悦的一份憩然……
这些年在外读书、工作、生活,只有假期偶尔回来,村里变了,似乎又没变。猫慢慢多了起来,老鼠也几乎不见了,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我已模糊了。只是村子已慢慢变得不像村子,狗依然很少见,以前仅剩那几只也开始脱毛。
现在,我还没完全脱离村庄,不知以后当我的身体和灵魂完全离开这里,在通向过往的路上,还能否在树下写出梦想和淳朴?身边还会否有些许杂乱的狗叫鸡鸣呢?
心中却生出一种感动,尽管明知自己不过是个过客,但觉得这里一切怎么那么熟悉。就像曾背着书包,无数次走在那条路上。对面村庄朝我招手,告诉我晚饭熟了,天快黑了,别再玩了,快回家吧。这一幕景色,此后不时忆起。搞不清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眼下正在城市老去的我,何以只对这处遥远的山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作者简介】:武新华,林州人,喜好读书写作、旅游摄影,热爱生活,唯愿万水千山走遍,品茶喝酒交友,人生肆意笑傲,文章纵横捭阖足矣!然受格局、水平所困,只好闲暇时抒发一下小情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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