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饱《邻居》
邻居
雨下得很急,杨曼曼停了原本急促的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没人。小心地将单薄的高跟鞋尖往台阶外踮了踮,倏地缩回。远处有个黑影缓缓地过来,杨定神往前凑着瞧了瞧,脸色刷的变了味,掉头便回了玻璃门里,留下一串串鞋跟与赤色大理岩地砖撕扯声。
陈葛没见着杨曼曼。他撑着雨伞走到百货大楼底下,收了伞,弯身拍拍两袖,双臂上的雨珠顺势而下。起身进了楼。
时针8:30。
杨曼曼这几天也不知怎的得了霉运,一桩桩的事接踵而来。那天正要出门钥匙刚出锁眼便听着楼下一阵霹雳哗啦的撞击声。只见一高大男人提着两大把皮袋吭哧吭哧地上了五楼。杨曼曼用手掩着鼻子,又使劲地扇着尘气,一阵咳。那男人发现了杨曼曼,似是有些歉意,向着杨曼曼腼腆的笑了笑,突然间凝住了神情。杨曼曼也傻了,暗自思忖,这人极为眼熟,只是想不起姓甚名谁,何处认识,几时之事。那人却仿佛与杨曼曼极熟,他的眼睛噙着泪,却不说话,又带着些许高傲的神态,仿佛在等待杨曼曼的出糗。杨曼曼也不理他,径自拿了钥匙就下了楼。
陈葛见到杨曼曼十分诧异。
那时她离开,陈葛一蹶不振了一个多月。他怎也不会料到,她真这般无情。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杨曼曼的身影,可笑的是这天,突然间这个女人就站在面前。他想过很多她会去的地方,想过很多她过的生活,想她的样子,如今站着的分明是她,他确有意外,却无大惊奇。仿佛是定好了这个时刻这样姿态遇上的,仿佛只是说好了要隔段时日在碰面的老友。他同时又十分的不安。陈葛没从杨曼曼的脸上找到一丝尴尬与难堪。她当真这般无情。陈葛蹲在门口,燃了根烟。
陈姣来了电话。陈姣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陈姣是县里的小学教师,跟着陈葛回老家,也就失了业。妻子为自己付出了极多,陈葛很感激老天爷,在而立之年让自己有了这样的归宿。陈葛是个工薪阶级的小白领。每日挤着公交上下班,无大收入。陈姣为了减轻他的负担,执意将小区里的单元房卖了,挤在这几十平米的小屋里。
“挂了。好。”陈葛没听着妻子在电话里交代的事。他的脑子晕乎乎的,喘不上气来。陈葛坐着想了很多事情,杨曼曼,余仁平,还有陈姣。他有些累。
杨曼曼这些年一直一个人生活。她保留了一直的习惯,不爱搭理人。很多年以前,有个男人对她好过。那个人叫余仁平。余仁平也不爱搭理人。余仁平性子很怪,却与杨曼曼合得来,他们常在一处,久而久之就滋生出了感情。杨曼曼这样想,却不知余仁平怎么想。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叫陈葛。对上了,他是陈葛。杨曼曼想起来,却倒吸了一口气。
电梯门开了。杨曼曼飘着进了服装店里。任苹在一旁大汗淋漓地照应着顾客,瞥见杨曼曼,急着招了手。杨曼曼依旧懒懒地挪着,也不理她。走到收银台,放了包,轻轻坐下了。上一轮班的小妹见她端坐下,便理了理物件,走了出去。
“曼曼”,任苹拿着一款长裙走到台前。杨曼曼接手过来,拎起吊牌。“前几日,你猜我见着谁来了?”杨曼曼依旧自顾自地包着衣服,也不说话。
“您的裙子,慢走。”
“怎么了?谁啊?”杨曼曼坐下来,眼睛直盯着笑意盎然的任苹。
“谁又惹了了你,一大早这样。”任苹转身走到货架前,整理起未收拾的服装来。“余仁平。”
一段短暂的沉默。
“怎么了?不想知道些什么吗?”任苹回过头。
杨曼曼没话。
“他说出差来省里,顺道回了趟老家。不知这些年他怎么过来的,仿佛也没怎么发迹。这浑身上下悄悄打量一番,也没什么牌子的衣服。连那公文包,里里外外不知补了几回,破的厉害。”
“他来做什么。”杨曼曼低着头玩弄着废纸。
“说是买些探亲的物件吧。”任苹说完,望了望杨曼曼,无话。
杨曼曼没对任苹说起陈葛。
陈葛在五楼住下了。每天晚上,杨曼曼吃了外卖在阳台浇花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那屋厨房灯火通明。杨曼曼看着屋里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一阵恍惚。
转眼过了惊蛰,这几日雨淋个不停。杨曼曼起身关了床头灯,缩回被里。她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窗户的光亮阴影,随着汽车的呼驰转瞬即逝。杨曼曼合了眼,她感到脸颊两侧有热乎乎的东西在淌。很久以前,杨曼曼还是一个女学生。那时有个人,叫余仁平。余仁平从没说起过,杨曼曼在他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位置。其实杨曼曼也没告诉过他。
其实那天余仁平去百货商场,本没打算去找任苹。只是突然想起来,想着就去了。他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见着杨曼曼了怎么办,他走的时候还在想,杨曼曼来了怎么办。他没见着她,心里又仿佛少了点什么。余仁平一回到镇上,就觉得哪里都会有杨曼曼。一直到踏上火车,他还在想,会不会杨曼曼也上了这班车。
那天杨曼曼见了陈葛转身回了大楼,她见着了余仁平。一件剪裁简单的深蓝色外套,深色旧牛仔裤,一个公文包。没人告诉杨曼曼这个人是谁,杨曼曼也不知道他是谁。可她就是知道,这个背影是余仁平的。杨曼曼也上了电梯,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上升。杨的眼紧紧地盯着余仁平,瞪得失了神。后来电梯门开了,杨曼曼就出去了。余仁平从头到尾都没回头。
杨曼曼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望着玻璃外走来走去的人。后来任苹给她打电话,她回去了。
过了小满,陈姣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