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林《父亲的工牌儿》

父亲的工牌儿

父亲从局长位子上退休没几年就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不认人，不记事，常把外人当家人，常把家当外人。有人敲门，他硬说有人送礼来了；喊他吃饭，他说等他批完文件。最要命的是他闲不住，别人一上班他就出门到处走，有时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记得小区不记得门牌号。已经走失了好几回，闹得全家人担惊受怕。

办公室里的年轻人给我出了许多主好主意，集思广益，我采纳了给父亲佩戴一个特殊工牌儿的主意。

我从公司拾了一个废弃的工牌儿，抽掉内芯，用硬纸片做了一个新内芯，上面写上父亲的姓名、住址、楼号、房门号，写上我的电话。我觉得这个办法好，即使走失，有好心人帮忙的话，便于联系。

本以为这样以后可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父亲对这个牌子“不感冒”，时尔戴时尔不戴，有时忘在家里，有时丢在外面。又有几次走失，找到牌子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人后再去找牌子，这让我们全家人更加郁闷。

无奈之下，我将公务员弟弟叫到我家，商量解决办法。弟弟在单位是科长，回到他家却十分“惧内”。我知道，他如果将痴呆的老爹接回家，那将是他的“末日”。他如果亲自照顾老爹，会影响他正常上班，那么，他晋升“副处”的机会将化为泡影。

他无奈地求我：“大姐，咱是一母同胞，母亲去得早，你就先替我尽孝吧，等我晋完副处，我就……”

“弟弟呀，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你看爸爸他……痴呆成这样子，万一走失可咋办？”

“再想想办法……”

“有啥办法啊？我也不能待在家里看着他啊……你看，我连这办法都想了，”我把给父亲做的牌子递给他，“可他，就是不好好戴啊。”

弟弟接过牌子看了看：“这不是很好吗，走失了也好找。”

“可老爸他不戴啊——要不扔在家里，要不丢在外面……”

这时，爸爸从卧室里走出来，冲着弟弟说：“你是哪个单位的？有事明天到局里去说，不要在我家里吵。”很生气的样子。

“爸爸，我是你儿子！”弟弟无奈而生气地说。

“哼，装孙子也不行，说不批就不批。”爸爸指着弟弟给他拎来的食品袋，“还送礼！不知道现在正在反腐吗？拿走，拿走！”

“你看，你看，爹都这样了，你还不管，就知道巴结着升副处，升了副处又咋样……爸倒是正局呢，现在还不是这样？”我只好将生气的父亲推进卧室。

弟弟长叹一声，看了看手中的牌子，沉默半晌。忽然，他取出牌子的内芯，按在茶几上，摸出笔来，在父亲姓名后边添上两个字。

“姐，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给爸爸戴上试试。”

我探身前看：“嘿嘿，真逗。这能管事？”我捂着嘴笑。

“也许能管事……”弟弟表情凝重地说。

“噢，噢，知道了，知道了……”我没有弟弟的凝重，还是笑。

第二天，我跟父亲说明了牌子的情况和用处，亲手给父亲挂在脖子上，临上班还嘱咐他不要丢了。

爸爸高兴地抚弄牌子，还向我挥手致意。

有了这个牌子，爸爸外出时很愿意去人多的地方站，也很少走失。即使走失，也很快就能找到了。

爸爸很愿意戴着这个牌子，回到家里也不愿意往下摘，晚上睡觉还把它挂在床头。

这办法真灵，我心情大好，在办公室里谈笑如初。办公室里的年轻人好奇地问我：“你那位科长弟弟往牌子上添了哪两个字？”

我笑了，举起手机：“看，就这两个字！”

大家凑上前看，看到我用手机拍的工牌的照片，工牌上父亲名字的后面是弟弟手写的“局长”二字，重重的，黑黑的，规矩的宋体，特别醒目。

我自嘲道：“我家老爷子是'老来多健忘，唯不忘官阶’啊。”

大家听后，轰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