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桂子《划过岁月的痕》

划过岁月的痕

有一个曾经的女孩和一个曾经的男孩,住在同一个村子,村子远离着大都市,很穷也很落后。女孩家是村子里比较富的,男孩家却很穷;女孩比男孩小两岁,女孩长得不漂亮,外柔内刚,男孩很帅,一双漂亮的大眼,一副能将情歌唱哭所有人的好嗓子;女孩是家长老师眼里的乖乖女、好学生,男孩则一头盖住脖颈的长发,痞痞的,整天只知道打架滋事,不要读书;女孩每次看见男孩,都皱着眉,男孩也从没正眼看过一下女孩。

他们本不会有什么交接也不应该有什么交接,但有一次,女孩家里请人帮忙干活,男孩那时辍学在家,跟着他哥哥也到她家打零工。晚饭时大人们都在喝酒,女孩吃好饭后就到房间做作业,男孩也不喝酒,吃好饭便坐在外面等他哥。突然一只飞蛾从窗户飞进来,女孩一声尖叫,男孩飞奔了进去。女孩惊恐万状地指着头顶上绕着日光灯乱撞的飞蛾,男孩一个漂亮的高跳,那飞蛾拍到地上,男孩正要一脚踩上,女孩出声制止:不要弄死它。她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男孩怔了怔,看向女孩。女孩说:放它出去吧。男孩便轻轻捻起飞蛾。看着他手中扑闪的飞蛾,女孩又一阵从心底扩散到全身的肉麻的恐惧。男孩说:你还真怕它啊。女孩说她怕,只要是虫子,不管是大还是小,她都怕。她心有余悸地指了指房间里的另外几只小虫。男孩立即将灯关了,带着女孩走出房间,说这样虫子见到外面的灯光都会飞出去的。他们走到外面,男孩放开了飞蛾,飞蛾跌到地上,歪了几歪,重又张开翅膀迎着亮光飞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在外面看了会儿星星,再进屋时,男孩将所有的门窗关紧之后,才打开灯,果然屋子里没了虫子。

那天之后,他们很少见到面,遇见,也不说话,但女孩记住了男孩。

女孩初中毕业并没考上高中,心里非常难过,于是天天闷在家里不与人交往,只在农忙的时候出去帮帮忙。 女孩生的瘦弱,从小就没怎么干过活,到了田地,常常是力不从心,苦不堪言。有时会碰到男孩,男孩干活很快很有力,动作也很潇洒,不像女孩总是一身狼狈。男孩依旧不正眼看女孩,女孩也是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活。

这样过了半年,女孩慢慢调整了心态,也开始在村子里走动。男孩农闲时常到邻居家打牌,她有时也去打两牌。她的牌是初学,中规中矩,按部就班,有一次被男孩看见,很是不屑,说不是他瞧不起女人,而是女人实在是笨。他接过她手中被她判处死刑的牌三下两下打乱重组,只两三回合,便赢了。女孩心里不得不承认男孩的牌技,但男孩的话刺伤了她,她向男孩伸出三只手指,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三天,三天我要你收回刚才所说的话。三天里,女孩每天都去邻居家,第一天,她不打牌,只是站在旁边看,谁的牌都看,当然看得最多的是男孩,男孩的牌风很灵活很机智,第二天她上桌打了一天,慢慢尝试随机应变,第三天,她就完全掌握了男孩打牌的精髓。在女孩一场接着一场的咄咄逼人之下,男孩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连打牌都比别人学得快。他说这话是看着别人说的。别人便笑:哟呵,我们村终于有一个让你瞧得上眼的姑娘了。

能让男孩说这番话确实不易,男孩一向瞧不起女孩子们,无论是漂亮的还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他都表现不屑,对她们常常出言不逊、傲慢无礼,女孩子们非常气恨,但也只能背后骂骂解解气。但女孩不同,她不怕他(是啊,她从来没怕过他,不管传说他打架是多么的不要命还是她亲眼看到他脸上的凶神恶煞,从小到大她都没怕过),虽然在她的印象里男孩对她没有过出言不逊或傲慢无礼,但每次见他那样对待别的女孩时,她就会打抱不平。女孩能说会道,话锋锐利,男孩常常被说得冷着脸一言不发,有一次竟然笑了,他对旁边的人说:好,很有点我的味道。

第二年,女孩找关系进了工厂,男孩农忙之后也到遥远的城市打工去了。过年回来的时候,男孩比以前更帅了,看见女孩子们更是一副冷傲不羁。他常和一帮伙伴在村子里横着膀子来回游走,大声吹牛纵情高歌,一首首时下的流行歌曲给闭塞的小村带来时尚的年味。大婶大嫂们问男孩怎么不带个城里女孩回来做老婆。男孩说城里女孩和乡下女孩都一个样,又笨又缠人,他才不要。

女孩上下班的路上经常会看到男孩,刚开始,他们谁也不招呼谁,有一次男孩在唱张国荣的歌时,女孩叫住了他:听说你们那谁有张国荣的磁带,你帮我借下好吧?男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第二天竟然就借过来了。有了借第一次就有借第二次第三次,有了借磁带就有借书借什么的。每次女孩让男孩做什么时,男孩都不说不笑也不推辞,只有他的同伴们在旁边笑得暧昧。

那些年老辈人对种田打粮非常重视,一到农忙时节,所有在外打工的上班的都得回家帮忙。于是,村子里又出现了过年时才有的热闹场景,白天,所有人都在田里热火朝天地干活,晚上因为热,电风扇舍不得用电,所以一人摇着一个大蒲扇走出家门,在家门口、在村口、在山坡、在河边,一拨一拨的,一群一群的,或聊天、或吹牛、或讲故事……

女孩和男孩的堂妹是同学也是同事,自然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们和另外几个女孩子常常结伴爬到村中的小土坡上。土坡在绵延而上的村路旁边,离小河很近,它地势较高,四面招风,站在土坡上,上能看到整片的村落,下能看到小河、小桥还有河两边的长长的公路。男孩子们乘凉常常在一个地方坐不牢的,他们东走走西游游,当看到平时看上去肮脏杂乱的土坡被女孩子们清扫收拾得可以躺在草坪上睡觉时,便都赖下来不走了。于是土坡上每天晚上都是欢声笑语、歌声嘹亮,开心得好像从来没有过白天像牛一样的劳作。

这种时候,女孩和男孩常常是坐在一起或躺在一起的,他们唱歌斗嘴,女孩唱不过男孩,男孩说不过女孩。女孩常常一躺到草坪就不想起来,她依旧吃不消干农活,虽然家里派给她的活已经很轻巧了,但对她还如荷重负。男孩便教她一些取巧省力的方法。有人说干脆明天你帮她干得了。男孩便一个断树枝扔过去。大家都笑了。小村是闭塞的,小村人也是保守的,年轻人在一起无所谓搞搞暧昧微妙微妙关系,但若被长辈看见是不被他们所容的。谁都看得出女孩和男孩之间的微妙,男孩本是一个支使别人的人,现在却常听女孩的支使。

有一次,女孩说:好渴啊,谁去偷点梨来吃啊?有人说干嘛去偷啊?让谁谁回家摘一些来就是。女孩说:偷多有刺激啊,吃着才有味道呢。大家便都指着男孩。男孩带着女孩趁着月色爬上他自己家的墙头,男孩在墙头摘,女孩在墙底下接,正摘得起劲,忽听男孩的妈在院内叫嚷:谁偷我的梨!……男孩纵身往下一跳,拉着女孩就跑,一口气跑到土坡上,女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换气忍不住大笑。男孩则哭笑不得:我靠,要被我妈逮着,肯定要打断我的腿。大家都笑:断腿也是心甘情愿的吧。男孩便不说话了,女孩嘴里吃着梨,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甜甜的东西在涌动。

男孩又要出去打工了,走前的那个晚上,大家又聚在了一起。不一会儿,一个男孩子说:明天要起早走,今晚睡早点哦。男孩子们便一下散了,莲和几个女孩子也走了,只剩下他们俩。女孩说你也回去睡觉吧。男孩说不困。女孩说要不我们走走?男孩说好,走走。于是他们下了坡,沿着小河漫步而行。

这时已是立秋之后,风儿越过点点金波的河面将丝丝清凉拂在脸面,月亮已经偏西,透过杨柳树梢照着两张没染过一丝风尘的面庞,虫儿在草丛里跳跃鸣叫,与远处水田里青蛙间或“噗通”的跳水声和鸣叫声相呼成趣,田野里到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女孩突然想到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这乐曲她并没听过几次,早已忘了旋律,但耳朵里一直有一种乐声,她认定那就是《田园交响曲》。

他们一直走着,走了很久很远,才又慢慢折身回走。他们很少说话,只零星几句。男孩说他做梦也没想过这样的情景。女孩问为什么?男孩说你家里好,又有文化,以前我连看都不敢看你。女孩笑:不会吧,你不是一直都不屑看我们女生吗?男孩说:那是对别人,对你,我是不敢看。女孩问:为什么?你不是连命都敢拼吗还有什么不敢的?男孩连连摆手:不要提我打架,我再打架,也打不出你身上的那种气势。女孩惊疑:我有气势吗?男孩想了会儿,说:不知道啦,反正你身上有一种东西,我怎么也高攀不上。女孩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不存在高攀不高攀,就拿你和我来说,我虽然比你多读两年书家里条件稍好一点,但你人长得帅既能干又讲义气,你看是吧,我有的东西虽然你没有,但你有的东西我不是也没有吗?男孩不说话,沉默了好久,说:老记得那天拍飞蛾的情景,你那害怕的样子让我一想起就有些揪心疼痛。

男孩走了,女孩依旧上班,每天行走在和男孩一起走过的河堤上,经过那片整个夏天和男孩一起坐过的草坪,早上中午黄昏,每天两个来回,心里不免有些空落。男孩很快来信了,女孩欣喜地拆开,信很短,小学生式的笔迹,写着他想她,他没想到她会看上他,他很高兴,他要好好挣钱,给她买很多只有城里人才用得起的东西,他要让她享福不让她去种田受苦……女孩的欣喜在这一字一句中慢慢消散,看完之后,一种失望从心底而出,这样的字与这样的语句同她心中涌动的情愫是那么的不协调,还有,他向她求过爱了吗?她又答应他什么了吗?怎么就要将日子过成一辈子了?她承认她对他是萌动了某种情感,但这难道就是她的爱情吗?在她的想象中,她收到的情书应该是一笔漂亮的行书,写着一段段诗情画意的情深意长,她要的爱情根本不是这样的粗俗无趣!女孩没有给他回信,她不知道该怎么写,写些什么。有一天经过男孩家的后院,看见高高围墙里的那颗梨树,想起男孩曾经爬过这高墙为她偷梨,心里有些失笑也有些感动 ,她想,给他写封信吧。回家后,她拿出男孩的信,只一眼,便又心烦意乱了起来。

接到男孩第二封信的时候,女孩心里有些复杂也有些期待。男孩的信并没有因漫长的等待而变得绵长,反而比第一次还要短,带着质问:你为什么不回信?你是不是嫌我穷不想和我好了?你是不是后悔……一连串这样对她心思的揣摩让女孩只觉得这信还有信那头的人都是她的一个耻辱,他根本不了解她更不要说懂她,他不知道她要什么或者喜欢什么!她将信撕得粉碎,连同第一封。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第三封信了!

晚上,她用她自觉并不差的文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的关于爱情的美好和她对那种爱情的憧憬和向往。写好看了看,想凭他的文化是看不懂这信的意思的,在封口前的一刹,她加了最后一句:以后你不要再写信了,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信发出去后,她就后悔不应该加那样一句,但已经寄出收不回了,当然她可以追写一封,凭着她驾驭文字的能力,她是可以不动声色地化解掉那一句话对他的羞辱的。但她没有,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句好,只有这句才能让他明白。

男孩果真不再给她写信。女孩如释重负。春节将至外面打工的人快要回家的时候,女孩看着土坡上那片枯死的草坪,想要不要写封信问男孩什么时候回来,还在犹豫,与男孩一起打工的同伴就陆陆续续回来了,男孩却没有。有人说男孩失恋了,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勤劳挣钱,而是整天抱着酒瓶灌酒。有人说男孩从来不把女孩子看在眼里,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却被女孩抛弃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回来要和女孩算账。前面的话让女孩自责不安,想男孩虽然从小调皮捣蛋,不喜读书,但却一心向上勤劳致富,更不酗酒,如果他的懒惰和酗酒是她造成的,她该怎么办?毕竟那被大家取笑的和陪他一起漫步于夜色河边的不是别人。但这种不安很快被后面的话冲淡了,她在心里冷冷一笑,算账就算账,看他能把我怎么着,大不了要了我的命。想到要命,女孩竟也不害怕,她甚至想这个可能性很大,以前听人说他身上经常带着刀子,打架时也用过。

男孩终于回来了,于是又有了各种版本他对女孩的做法。有说男孩身上整天揣着一把刀,随时要和她同归于尽;有说那刀是要在女孩脸上划口子毁容的,他要她生不如死;有说男孩要到女孩家提亲,因为他和女孩已经生米做成熟饭……这些话传到女孩耳朵里,她依旧是冷笑且心里更加鄙夷不已,假如男孩真要用某种下流或狠毒的手段要回他所谓的爱情和面子,她可以去死,不是因为爱或恨,而是因为鄙视。

男孩回来后,女孩其实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她同学家里,同学也在外面打工刚回来。男孩也在,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和以前一样的冷傲。她和同学说了十几分钟的话,男孩也在那窗边站了十几分钟,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就那样固执地站着。还有一次是在村子的路上,她下班回家,因为是傍晚,两边住户家的小孩和鸡鸭鹅都挤在路边,她只得推着自行车,这时男孩迎面走过来了,她看着他,直直的,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东西,似犹豫似苦痛。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男孩先移开了视线,和她擦肩而过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他柔肠寸断的歌声。

莲刚开始时并没太在意女孩和男孩的事,只是提醒她小说里的爱情和现实生活里的婚恋是两回事。当事情闹到生啊死啊的地步时,她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她冲着女孩直嚷: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你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可你还是要和他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现在弄成这样,你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你去当面和他说清楚,不要让他整天到晚像个疯子,想看见你却像怕你又躲着你。我婶子成天骂他,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知道配不上你还要招惹你。我说你们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求求你,和他当面谈谈吧,我哥那样骄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怕过什么人啊?

女孩思忖良久,承认莲说的是事实,男孩那冷而酷的外表和他那目空一切的态度,曾激起了她要征服他的欲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向他靠近,可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曾经的征服欲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种男女间的情愫。

女孩决定给男孩再写一封信,这次的信她没有用华丽的词藻和朦胧诗一样的捉摸不透,而是明确地说明她一直视他为普通朋友,而且用很滥俗很通俗的语句说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自己还小,不想过早地进入爱情和婚姻,她说他一定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孩,她将为他祈福。第二天,她将信放进上衣口袋,准备带到厂里,让莲捎带给男孩。到了厂里,信却不见了踪影,她赶紧转回头去寻找,一直寻到家门口,也没见到一片纸。女孩在路边怔了好久,心想也许这是天意吧,既是天意,那就让天去安排好了,哪怕真的是被杀被剐。

女孩的无动于衷和置之不理对男孩来说无疑是一个无声的嘲讽,男孩愤怒了,散布出更狠毒的话来。女孩的心便在这一次比一次狠毒的传言中越来越冷硬,也越发地认定男孩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就更越发地瞧不起男孩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行为,两个人的事,可以两个人之间解决,何苦要这样闹得满城风雨,他不会以为这样一闹她就会羞愧难当、寻死觅活吧?如果他真要这样想,那他是真太不了解她了,想着又是一个不了解,女孩对男孩心存的最后一点点愧疚都荡然无存了。

村里人像看一场大戏一样地静观着事态的发展,乡下人好事,没见过像电影电视里一样的爱情,本来对自由恋爱就议论纷纷,再加上男孩这更像演电影一样的失恋,就更加起劲地奔走相告,弄得十里八乡的人都在翘首期盼最后的结果。

终于,村里的风言风语传进了女孩家里人的耳朵。家里人震惊异常,他们没想到女孩竟然会和男孩谈恋爱,更没想到男孩还要伤害女孩。女孩的父母在乡里也算是有点头脸的,现在女儿的声誉被人随意拿着造谣生事,盛怒之下也不好打女儿,一面承受着来自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一面又担心着女儿的安危,怕她一个人遇上男孩他会对她下手。女孩的哥哥非常生气,他和男孩是小学同学,他了解男孩更了解妹妹,他说他不是瞧不起男孩,而是他和妹妹是两类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还在读书,平时很少和村里人戏耍,夏天的夜晚他到土坡上也去过几次,但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他很后悔那时候没看管好妹妹。

在除夕的前一天,母亲息事宁人地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劝导信,请男孩收手,不要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第一天男孩没有任何表示。第二天过年,女孩一家除了女孩都在静等事态如何发展,直到烧年夜饭时,才有人过来传话,说男孩看了信,非常后悔自己的行为,他向女孩及女孩家人表示歉意,并要登门道歉以示诚意。女孩一家虽然对男孩将要到来的目的表示怀疑和头疼,但既然男孩已经表态,便也欣然接受。

男孩来的时候,女孩家正好端菜准备吃年夜饭。男孩后面跟着一帮人,不知是来劝架的还是来助威的。女孩父母皱了皱眉,却也笑脸相迎。女孩哥哥递给男孩一杯酒,说:来,咱俩干一杯,有什么事看在我们同过学又一起打过架的份上,一笔勾销好不好?女孩也拿起酒杯,看着男孩,一字一字道:虽然我没有承诺过你什么,但是……也算是我负了你吧,对不起。说罢,向男孩举了举酒杯,一两多的五十多度的白酒,一口气倒进嘴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男孩定定地看着女孩,所有的苦痛、心碎、失望、绝望尽在眼底交替着,最后,一仰脖,同样的酒同样地倒进他的嘴里,那慷慨就义般的壮怀激烈似乎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颓然倒到椅子上。

那个除夕之夜,男孩在女孩哥哥房里呆了很久,他向他的同学娓娓倾诉着他对女孩的深情。他说他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女孩了,那时他正在打一个小女孩,因为她骂他妈脏话,他平生最维护的就是他妈。旁边的小孩都吓得直往后躲,只有她,两只小羊角辫一翘一翘的冲到他面前瞪着他,义正辞严道:男的打女的你羞不羞啊!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人,被女孩这样一说,顿觉羞愧难当。在若干年后的语文课上,当老师教到义正辞严和羞愧难当这两个成语时,他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她和他。他说他每次看见女孩被虫子或田里的蚂蟥吓得脸色发白时,他就想找一个没有虫子的世界,让她在夏日的天地间任意嬉闹玩耍。他说他以为那个夏天是他幸福的源头,他说他和女孩沿着河边一直走走的时候,他以为会一直走到永远……泪水慢慢从男孩的眼睛里滚落,女孩的哥哥也动容神伤起来,他说他从来没见过男孩落泪,哪怕在他被人用刀子扎了深深的伤口,他也不曾掉过一滴泪。

在那个无眠的除夕之夜之后,在女孩和男孩各自饮下各自意味的烈酒后,他们成了彼此不相干的人,虽然男孩对女孩的哥哥说,希望女孩还能当他是朋友,不要因为成不了情人而变成仇人。女孩心说那是自然。但结果,她和他都没做到。谁都看得出男孩对女孩那痴心不改的一片心,女孩觉得做不了他朋友也不能做他的朋友,和一个时时把心放在你身上的人是做不成朋友的,要不是把他毁了就是把自己毁了,对着一个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人和被一个不爱的人爱着的虐性是同等的。男孩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吧,所以有女孩的地方男孩远远看见就绕开了,有男孩的地方女孩更是不去。他们有时路上也会有偶遇,她不看他,他也不看她,既不像路人也不像仇人,路人相见总会有一番目光探询,仇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但他们眼睛都不会去看对方一眼。

有一次女孩去上班,在河边自行车链条脱了,她停下来安装,听见河里两个洗衣的女人在窃窃聊天,一个就是男孩的妈。女人问:你怎么三天两头地洗被褥啊?男孩妈叹口气:还不是那没出息的喝酒吐的呀。女人说:他现在还那样喝呀?会把身体喝坏的。男孩妈又是一声叹气:谁说不是呢,有什么法子啊?到现在他心还在女孩身上。于是一阵更小声地对女孩的一番议论之后,女人说:这样可不行,你得赶紧托媒人给他说个亲。男孩妈便更长叹一声:你也让他肯吧……男孩妈的话和那一声声叹息像一个个十字架一一压到女孩的身上,从始至终,她对男孩不是没有歉疚过,但都被男孩那报复式的所作所为所冲淡,更随那最后一口酒的吞咽而荡然无存了。男孩对她没有死心和他因为她而一直在酗酒莲和另外的人都告诉过她,她并没什么多大感觉,但男孩妈的声声叹息让女孩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让一个朝气蓬勃的人变成了一个颓废的酒鬼!

女孩的歉疚就是从那一天那一刻起没边没际没了底,男孩一有点负面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要翻江倒海一番,这种心灵的翻江倒海在第二年开春她患破伤风时达到了极致。那天半夜里她头痛欲裂得以为她要死了,在她以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一直在想男孩,想男孩的各种形象,想男孩对她的种种所作所为,想她死后男孩肯定会到她的坟头哭泣,女孩的泪就在这一想象的场景中倾泻而出,而且控制不住的没完没了。她想等到天亮,假如她还没死,她要让她妈把男孩叫来,她要跟他说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他欣赏他,但喜欢和欣赏不是爱,所以他没必要为一个不爱的人做傻事,她要他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以后在她每年的祭日里为她送一株时下就能在山上挖得到的兰花草……天亮以后,她没死,医生来了,她也没让她妈叫男孩,她发觉人在半夜时的思维和天亮后的思维完全是两个概念。

两年后,男孩订了婚,有了结婚对象。听说那女朋友很能干,人也很漂亮,男孩经常会在人前夸耀,有时还会拿来与女孩比较。女孩心里便有些不快和失落,但最终是一种安心,男孩既然有了这样的一个优秀女子,从此心有了所属,就再也不会将她和他的那段往事放在心上了。于是女孩便觉得没必要和男孩把关系搞得那么与众不同,所以有两次在朋友家里碰见他,她都没有躲开,甚至还和他们玩了一会儿,虽然她和他没有相互说过话。但这两次的相聚,遭到了莲的反对,她尖刻地说:你是不是见他有女朋友心里不舒服想要夺回他呀?女孩很无辜地说:这怎么可能,他要结婚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不然他要真因为我不结婚或没人愿意嫁他,我不是要背负一辈子的罪责吗?莲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他这两天像中邪一样地兴奋,你应该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男孩订婚的第二年,他上班时被机器截断了两根手指在家修养。听说他女朋友并没有因为他的手指断了两根而有所嫌弃,相反经常带一些吃食来慰问他。女孩以为男孩会趁休养之际与女友日日厮磨相守,不想日日见到他的却是她,每天他站在那个他们聚过一整个夏天的土坡上,依旧还如过去一样的不羁,看着她每天上班下班,差不多两个月,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一天两个来回的上下班,他就一天两个来回地迎送,没有一句话,只是默默的,间或有那么一两句让人心伤的情歌。

这样的守候女孩不可能没有感动,但她始终没和他说一句,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很多年后的此时,早已不是女孩的女人再忆起这段往事,依旧感动不已,她有些惊异于自己当年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不想破坏男孩生活的平静还是她很清醒她和男孩之间所有的美好只能是尽在这不言中,一旦开了口,一切的美好都消失不见了?

男孩订婚两年后准备结婚了,在他要准备结婚事宜之前,让人捎话给女孩,说最后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如果愿意,他马上取消婚礼。女孩愣忡了很久,突然有了一种旧日重现的感慨,四年,在他们喝过决绝酒之后四年,在他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前夕,他竟然对她还没放弃!四年里,她是一直都没找男朋友,不是没有追求者,也不是对男孩有什么眷恋。女孩的心在那一下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她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也许男孩给她的不仅仅只是一种梦境般的感动,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美好?第二天,当那朋友问女孩答案时,女孩却笑笑:你觉得可能吗?

男孩结婚的前一天的晚上,女孩有些坐立不安,她走出家门,在土坡的草坪上坐了很久,一直看着土坡下河边男孩的新居,新居的灯是关的,想男孩应该还在他父母家,她对自己说,再等五分钟,如果他回来了,我就敲他的门。至于敲他的门干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为了道一声祝福,也许她想告诉他她很感激他到现在还记着她,也许,她会问他现在还想娶她吗?……她不知道她在敲开门之后她会做怎样的也许,一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因为她等了五分钟又等了几个五分钟,那灯始终没有亮起来,她怕母亲寻她,便离开了。

后来,女孩也有了出去的机会,在遥远的他乡恋爱结婚,过着自己的一份生活。再和男孩相对时,都已是准妈妈准爸爸的女人和男人了。女人怀孕后回娘家待产,男人的老婆也正身怀六甲,都是怀孕,自然就不自觉地走到一起有了共同的话题。女人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老婆,她发现男人的老婆是一个淳朴善良、任劳任怨的女人,女人很替男人欣慰。男人从打工的外地回家看老婆,看到女人,俩人都泰然一笑,聊起了一些场面话。老婆有事先走了,男人也起身准备走,突然回头问女人:你那时候不肯跟我,是不是你爸妈不要你跟我?女人一愣,天,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跟谁都没关系,谁都不能左右我。男人的脸色似乎呆滞了一下,然后沉默地转身走了。

女人终于明白,当年她的“背弃”已成了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于是他们的过去又像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使得他们几年才会有一次的见面变成了如过去一样的逃避和沉默。后来,女人对男人的所有记忆也就停留在了过去的那段时光。

四年前的冬天,父亲去世了,女人回家陪母亲过了一段时间。快到春节的时候,外面打工的人又一个个陆续回家了。那时土坡上方的房子都拆迁到小河的两岸,所有的住户面面相对,远远看去,整个村子一目了然。母亲家就在桥头的第一家,来来往往的很多人都会经过。有一天,女人见天气晴好,便将门口晒场上母亲没有剁完的柴拉出来继续剁,一面剁一面在想如果父亲在世,这点柴根本不用母亲操心,想着父亲一辈子勤勤劳劳到死也不想带累儿女的一生,不禁又鼻子发酸起来。

突然感觉有人走近,抬头去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瓶酒正站在她面前,这时阳光正普照大地,照在她忧伤而略显惊讶的脸上。男人说:你还好吧?女人没说话,疑问地挑了挑眉毛。男人顿了一下,说:你身体还好吧?大概意识到这句话比刚才的那句更加突兀,便赶紧指了指她手中的柴刀:干这活你吃得消吗?这话让女人不由笑了笑,他大概还当她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吧?她说:我有那么娇气吗?男人又顿了一下,说:你比以前漂亮多了,还那么年轻。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女人看去,那头上已有花白发丝。男人说:也是,你嫁了一个好地方、好男人。这话像是喃喃自语,说罢,晃悠着酒瓶走了。女人没有叫他,虽然在那一霎她很想对他说她没有嫁到好男人,她现在是一个人。

男人几乎每天都要经过母亲家门口往返于河对面的小店,来来去去手里经常会拿着酒瓶。男人的老婆间或也去小店,经常是去喊男人回家干活或者吃饭,每次经过见到女人时,她总是跟着孩子叫一声姑,问她吃饭了没有或到家里去玩会儿之类的。女人对男人的老婆一直有一种心无芥蒂的亲切,看得出男人的老婆对女人的热情也是心无芥蒂的。女人知道男人的老婆是知道她和男人的那段过往的,但不知道她是听别人说的还是男人告诉她的。男人的老婆一直很勤劳很容忍,一个人在家一面带儿子一面种田。男人在外面打工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很多时候都干不了活,本来他很聪明,做得一手漂亮的木工活,但因为贪酒,在外打工这么多年,也就顾个全家温饱。女人到男人家去过两次,一次男人不在,一次男人在,但见女人来了,便立即出去了。男人的家确实很贫寒,还是结婚时的平房,家具也是陈旧的,但屋子里很干净。男人的情况以前女人回娘家时听别人说过,因为不曾亲眼见到,也没什怎么在意,现在见此光景,不免在心里替男人老婆叫起屈来。

女人有时也到小店买东西或玩耍,总会看见男人,有时他在打麻将,有时坐在旁边看,有时则是坐在小店门口与人聊天。他们自从那次突兀地单独面对面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有男人在的地方,女人常常是办完事就走,有女人的地方,男人也只是匆匆而过,眼睛也不会看她一眼。只在有一次,女人去小店买东西,男人和几个邻人在聊天,邻人们都在怪责男人,不该成天喝酒,这样既耽误事也伤害身体。男人说不喝酒怎么行,不喝酒还不如死了算了。女人在一旁实在没忍住,说:你不顾惜自己,也要替你老婆和儿子想一想,你对他们是要担责任的。男人嗤鼻冷笑:担责任?当年我倒想对你担责任,你却死活不肯。女人语塞,转身离开小店。听到一邻人在一阵寂静之后说: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提这陈芝麻烂谷子。

今年春节回家,母亲告诉女人,男人患了胃癌,在医院做完化疗回来没多久。女人吃了一惊,问怎么会这样。母亲说是长期饮酒过度造成的。女人的身子便僵了僵,想起很多年前男人母亲在河边的那番话和那声声叹息。女人便要去看男人。母亲说:你到哪里去看?他老婆把他从医院接出来后,就去打工挣钱了,他这些年本来就没挣什么钱,这一病,更没钱了。他现在吃饭在他妈家,睡觉才回家,不过他有时还会到小店去。女人对母亲说:我得给点钱他。母亲立即摆手:他不会要的,他出院回来后,有几个平时和他玩得好的送钱给他,他全还回去了。

女人在家只有几天的时间,所以有一些小忙,看见过男人一两次,但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远远地对视过一眼,因为远,所以没看清眼里的情绪,但从走路的姿势看应该恢复得还不错。女人在临走的头天终于找机会在小店里见到男人,男人的精神确实还好,但头发基本已经全白。女人和其他人打了招呼,聊了会儿,想单独和男人说几句,便装作不经意地对男人道:他们家我都去拜过年,你们家我也得去拜一下。男人说:我老婆不在家,家里没人。女人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是人吗?旁边的人都笑了。男人没笑,说:免了吧,在这就算拜了。女人也笑笑,很俏皮很不在意的一笑,好像她刚刚只是开玩笑。女人觉得自己只能这样笑,她总不能说去你家吧我有话跟你说,那样他们就很快成为小村的又一次话题。就在那一刻,女人觉得男人应该知道她找他,他故意装聋作哑是不想和她谈论他的事。也是,像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剩下的也就是他的自尊了。为了保全他的自尊,女人没有提及他的病情,只是一反常态地在那里坐了很久,和他们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男人没走,坐在店门口看着公路人来人往。

女人一回到家就开始了为生活奔波忙碌,隔几天会和母亲通个话,相互关照一下注意身体。有时太忙,也会一星期或十来天不打电话。五月份某一天早上,母亲突然来了电话,女人有点紧张了起来,一向都是她打电话给母亲的。母亲说没事,就是好长时间没接到她电话,想她肯定是忙了,叫她多注意休息。女人这才放下心来。母亲停顿了一下,说:某某已经走了。女人正在吃早饭,听到男人的名字,停止手中的汤匙,迟疑了一下,问:去哪儿了?母亲叹了口气,说:唉,能去哪儿?到那个世界去了呗,头七都过去了。女人手中的汤匙“咣当”一下掉到桌上,她想过他的病可能不会留世很久,但做梦也没想到从医院出来竟然只有短短三四个月!母亲说:唉,这么年轻,真可怜啊,到最后,什么都不能吃了,他完全是被活活饿死的。出殡那天走我门口时,我放鞭接了他。他这人啊脾气不好看着不好惹,其实心地是很好的,你爸过世的这几年,他每次回来,都要到我这里坐坐陪我说说话……

母亲絮叨着,女人已是泪流满面,他所有的好与不好,她早在十多岁时就知道了,从他替她拍飞蛾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也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在他面前任性霸道,她才不怕他说要杀她毁她。在这个世上,除了至亲好友,她最信任的人大概只有他了。她曾经甚至这样想过,母亲年龄越来越大,不愿远离故土,他们作子女的又不能常在身边,假如有一天男人不出去打工了,母亲的很多事都可以放心地托付给他。她也曾想,等有一天她老了、倦了,她会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和他将回到自然,回到童真,不再为爱与不爱、自尊与自卑去费神较真……可现在他……

母亲说:临走前他对他老婆说,他对不起她,他没让她过一天好日子,等他走了,让她再找一个有钱的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不要像他那样……女人打断了母亲:挂掉吧,我现在不想说话。母亲听出了她的哽咽,担心地说:你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歉疚,觉得他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但那时你们那么小,不懂事,这么多年了,都各有各的生活,各过各的日子……女人不等母亲说完,挂断了电话。她坐在那里,一直呆呆地没动,任泪水在面颊肆意地流。

她不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段,他有没有想起过她,如果想起,会是怎样的一个想,是恨还是在纠结或者就一个单纯的想?他还记得她给过他的一些美好吗?女人突然有些恨起母亲来,男人的病危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她怎么就不跟她说一声?就算她不回去看他,至少她会打个电话给他,她会告诉他她从来没有看不起他,她为他其实怦然心动过,她更为他感动过,他在她心里一直占着一个位置。她要对他说,她没嫁他也许是个错,因为她没有幸福过……假如她将这一切全都说了,不管他是恨她还是爱她或者还在纠结,她想他总会得到一个他要的答案而得已欣慰了,而她也就不会为此抱憾了。

女人流了很久的眼泪,之后的几天里每次一想到男人,她都会泪流不止。她打电话给莲。莲说难得你还记着他,这些年我和他也是难得一见,见了也没细细谈过,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女人沉默着。莲在那边也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好,你给了他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痛,他给你一个永世不得诉说的遗憾,这世界也算是公平了。

莲的话让女人倒释然了一些,如果抱憾终生是一种偿还,那就让一切都静止维持原状吧。女人在心里也原谅了她母亲,不管母亲的初衷是什么,她不给她见男人最后一面或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或许是对的,这么多年,尽管她和男人为数不多的相见会激起他们内心的一些波澜,但那波澜也都是平静里的一个小情绪,并不会影响或破坏他们现有生活所维持的平衡,这样的平静和平衡应该会让每一个即将终结生命的人安然离世吧。既然这样,她怎可以为了求得自己心灵的安宁而去扰乱他最后的魂灵?

女人没有男人的任何一个能念想的物件,她只能对在自己心里的他说:永别了,望你一路走好,等你喝完了孟婆汤,所有的恩怨情仇皆成为你永不知情的前世,而在你的前世我的今生里,一直有一个曾经的女孩和一个曾经的男孩,她被他宠溺过、她被他爱护过、她被他守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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