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继全：一对竹筶断阴阳
“张天师、李天师用的是铁卦铜卦，梯玛师用的是竹卦
木卦。”梯玛与神灵沟通、获悉神灵的旨意、推断吉凶的主要工具是竹卦。竹卦是由楠竹蔸剖半而成，一对为一副，大者近尺，小者寸许，掷于地，观其俯仰，以占吉凶。传说竹卦由
“贵竹园的朱先生，保文镇的梅算子”所创，“三月三生，五月五砍，九月九制”。
晚上会自行发出响声的竹子做的卦最为灵验，“日能断阴，夜能断阳”。
梯玛的竹卦在中国文化里的正式名字为筶，或筶子。卜筶卦又叫掷筊、掷珓、掷杯筊、打珓贝、掷碑珓等等。大多数人认为是源于道家的筮卜之术，在中国南方各地区、各民族中都有流传。筶除了用竹兜，也有用木、牛角、蚌壳、海贝等制作的。
1999
年，我到岷江上游的茂县考察时，见到羌族端公用的木卦，两枚木卦的阳面分别刻九个和七个槽，说九是阳数之极，七是阴数之极，还说用曾经吊死过人的树枝做的卦最为灵验。
闽南、琼省黎、苗等人多用木筶。相信很多读者还有印象，
1989
年，由王进导演的争议电影《寡妇村》中，就有福建渔村渔民以木筶打卦占卜神灵旨意的镜头。云南的傈僳族、纳西族则多用海贝。纳西族的海贝还须把海贝的背面磨通，放进一点金银屑，再用蜂蜡封起来。文献记载最为轻薄的打筶是用绣花鞋，《金瓶梅》第八回“潘金莲夜盼西门庆”中，“潘金莲用纤手向脚上脱下两只红绣儿来，试打了一个相思卦，看西门庆来与不来。”以鞋为筶，最为奇葩之。
筶的卜法各地基本一致，即卜师将筶子合拢拿在手里，念祭辞、问辞后掷于地上，以海贝为筶者则掷于碗、碟中。观其俯仰，两筶都俯称之为“阴筶”或“阴卦”，两筶都仰称之为“阳筶”或“阳卦”，一正一反称之为“圣筶”“胜筶”或“圣卦”“胜卦”。有掷一次断吉凶的，也有掷三次的。如海南黎族、苗族凡查鬼、查“禁”、寻物、出猎、出战、拜认干爹等占卜时，一般连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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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出现三阴、三阳、三胜、两阴一胜、两胜一阴均为凶兆；两阳一阴、两阴一阳、两阳一胜、两胜一阳为吉兆。纳西族的海贝卜掷三次，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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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有专门东巴文记录的卜书。
梯玛的竹筶除了用于平时的占卜外，在“玩菩萨”的时候使用最多。请神、祭酒、祭茶、供肉、送神各个环节都要打卦，看是否合神灵的意。不同的仪式程序梯玛都首先要许一个卦，“打卦问卦，以卦为凭”，打出的卦如果与所许之卦一致，表示神灵满意。若不一致，认为是神灵在“拗卦”，表示祭祀不虔诚，梯玛要酒管给神灵斟酒，要陪神给所供的肉加盐，然后继续打卦，如果还不出所许之卦，说明还有深层原因，梯玛必须查看清楚。
2004
年，湖北民院雷翔、刘伦文、谭志满等学者在咱竹湖调查“玩菩萨”时看到，彭武根梯玛说东家有个祖先死在外面，是他拗卦，需要在祭坛前画一个圈，在圈内烧纸单独祭祀。
此卦不是鬼还卦，鬼先生制的文王卦。
日断阳夜断阴，和你讨阳得阳，讨阴得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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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玛祭辞
梯玛在给人解邪“分阴阳”时，许圣、阳、阴三卦。
我三符跟你讨个三车，三元讨个三卦。
头打圣符落地，从今以后，
无事无愧，白做百顺，百事顺遂。
二打阳中打开，开笼放鸟，解网放鱼。
三打阴阳扑地，阴中保佑，暗中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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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玛祭辞
如果出现拗卦，则要念“雄鸡一只，骡马一匹。天上解的归天，地上解的归地。”继续打，只到打出所许之卦。梯玛掷筶后，每次都有陪神从地上捡起来交还给梯玛。
梯玛的竹筶除了用作占卜，还可以用作打节乐器。在“玩梯玛”仪式中，有些时候大竹筶还用来对敲发出“嘣嘣”之声，与八宝铜铃、司刀一起来给梯玛的唱经和乐。
2018
年
8
月，我在被称为土家语最后保留地的靛房镇坡脚乡观看土家族古老的舞蹈茅古斯时，看到竹筶也是其中的乐器之一。
茅古斯以“裸身扎茅草而舞”的方式展示土家先民渔猎、农耕生产生活及婚姻习俗，于
2006
年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被认为是
中国舞蹈
及戏剧的最远源头和
活化石
。竹筶是茅古斯借用梯玛的法器，或者相反是梯玛借
自茅古斯？这是值得深入研究的一个问题。
2018
年
7
月，我到据龙山县城民安镇
8
公里的太平山去游玩，寺庙都在修葺中，却在山门口临时搭建的佛堂前，看到女尼师父给香客占卜用的工具，是一对暗红色的老竹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