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炼丹（九）人参与巴豆：古今第一丹师和第一个被毒死的皇帝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经过数十年的分裂，又统一于晋。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取得天下的人是一群腐朽、落后的士家大族。

三国归晋

事实证明，进步与衰退都可能成为事物发展的方向。永恒上升只是种良好的想象。晋朝从开国以来就向着腐化堕落的路线狂奔。其“壕无人性”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

《世说新语》上记载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晋武帝有一次去他的女婿王济家里做客，席间有一味“清蒸猪蹄”鲜美无比。晋武帝大加赞赏，说是怎么做的？王济答曰：“人乳喂大的小猪！”晋武帝马上如哽在喉。

王济的事不是个案。在晋朝上层，奢侈放纵的事真的层出不穷，有名的如石崇与王恺斗富，用蜡烛当柴烧。还有一天吃饭费用万钱的何曾，都使得这个王朝一开始就呈现出末世的景象。

就算是这位似乎有良心的晋武帝司马炎，他的奢靡也是诸多开国之君第一。他的后宫人数达到了空前绝后的万人规模。这么多美女当然他无法一一享用，又不愿意将她们放回民间，于是坐上了羊车，让羊儿们随意将自己带到某处佳丽的房间就寢。

社会风气已然成了这样，无论是哪一位人士都无法扭转。于是在一统天下十年后，也就是司马炎前脚刚告别这个世界，后面天下立马大乱。继位的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玩弄权术，引得天下大乱。即使是贵族，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于是更加疯狂地奢靡作乐。在这种情况下，一种新的长生药流行了，那就是金屑酒。这东西其实现在也有，也就是把金箔之类放在酒中，以求通过服用吸收黄金的永恒。

这当然是不可能真使人长生不老的。但历史上特别记载了一笔，说是金箔酒毒死了贾南风。

没几个为贾南风鸣冤叫屈，因为她不是美女

这件事对现在很多热衷于靠吃黄金的人来说是个坏消息。黄金不是无毒的吗？

这就要从多个角度来解释了。其实、当喝下金屑酒时，贾南风早已经失势，被软禁在金墉城中。有人拿金屑酒给她喝，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她长生不老。

可是这笔帐怎么就被算到了金屑酒上呢？这就涉及到一句俗语，叫“人参杀人无罪，巴豆救人无功”。人的主观认识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是会自动过滤掉一些非常理的东西的。象丹药让人长生不老，这就是非常理的，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就象不相信巴豆能治病，人参能毒死人一般。绝大多数惯性思维都会把人往老路上带。

“丹药＝毒药”是自古以来人们的心理定式。虽然有人不相信，但相信的人绝对占主流，就算把丹药改为金屑酒，这种定式依然成立。至于黄金是否真有毒性，反而是少数人才会考虑的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上丹药家族的确有些无辜，但在另一个问题上它又成了嫌犯。那就是风靡两晋南北朝的五石散事件。

所谓“五石散”，是选用钟乳石、石硫黄、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五种矿物质，将其研磨成粉，和酒服下。由于吃下这种东西后往往让人感觉浑身发烫，因此爱好吃生冷的食物，所以又叫“寒食散”。

现在我们都知道，五石散对于人的身体来说，其实并不是好东西。很多人吃下后就一命呜呼。有的侥幸活下来，也成了病秧子。可问题是，为什么它能够风行中国几百年，让很多王公大臣，包括象王羲之、皇甫谧、裴秀等人中之杰欣然吃下它们？为了长生不老？

其实道理很简单，古今通用。那是因为五石散是做为一种保健品而出现的，并不是做为长生不老药。虽然它的药物成份很多也就是丹药所采用的。但按我们在第二节所介绍的丹药标准。它只能算是“服食”，达不到炼丹级别。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服食”相较炼丹更方便易用，因此在社会上流行开来。

头一个提倡食用五石散的人相信大家看过《龙吟虎嘯》的都会有印象。他就是曹魏重臣何晏，三国有名的美男子。据说他出众的风度仪表都是靠五石散而来的，出于一种偶像效应，无数迷弟迷妹立即跟进。但是，五石散真的大行其道的原因是，吸食五石散的人都产生了一种感觉，即自己烦恼全消，身心舒畅，精力百倍。因此沉迷于这种感觉欲罢不能。

所谓“魏晋风度”其实是吃了五石散的丑态

其实说白了，五石散就是中古时期的一种毒品。可是奇怪的是，在汉代已经有了五石散这一药方，为什么到三国时期才产生危害呢？一直到唐代，药王孙思邈用毕生精力来反对五石散。可他最后还是保存了五石散的药方，这是什么原因呢？

还是回到那句“人参杀人无罪，巴豆救人无功”上面。其实五石散的确有一定毒性，但就是这些毒性，并不足以对人产生多大的危害，反而有时可以治病。事实上，所以有了个坏名声，全是因为何晏在其中偷偷加入了一样东西，才把其名声败坏了。这改良了的五石散，其实是“六石散”。直到后世，明朝的王子敬、李时珍才真正揭开了这个秘密。这加入的第六种石头就是礜石，又叫“毒砂”。

礜（yu）石里含有微量的砷元素。它是人体所需要的微量元素之一，能够促进新旧代谢。这也就是这些人服用五石散后感觉身体舒畅的原因。然而砷一旦过量，氧化了就是砒氧，也就是潘金莲毒死武大郎那东西。这是真正要人命的。古书中的天下奇毒之王“鹤顶红”指的其实也就是它。这就是难怪有这么多人死于五石散了。

既然明白了五石散的毒性，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要去吃它呢？原因还是因为两晋是个悲哀的时代。有能之士无处施展抱负，有识之士精神苦闷。与其清醒着让自己痛苦，还不如吃吃散麻醉一下自己。其实就算没有散，也会酗酒的。更不用说那些花天酒地的荒唐人士了。其实说到底，这是中国第一起保健品事件，但还是有很多人把它向丹药上靠。

五胡乱华，衣冠南渡

吃吧吃吧，吃得一个个体质孱弱。堂堂男子汉，走路都要人扶，却自有粉丝拍马屁说是“魏晋风度”。吃吧吃吧，吃得五胡乱了华，汉人只掌有半壁江山，自有粉丝说是“衣冠南渡，江左风流。”

从金屑酒和五石散的事我们可以了解到，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关注、了解的只是表象，实际上往往与真象大相径庭。

不过在这悲哀的时代，中国却出了一位大炼丹家。不过由于丹药的坏名声，后人更愿意承认他的化学家、医学家身份。他就是著名道士葛洪。

葛洪也就是葛玄的侄孙。他出生在一个江南的士族家庭，其时正是司马氏三分归一后的第四年。葛洪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吴国或晋朝担任官职。但到他这一代，由于父亲早丧，已经家道中落。年幼的他甚至一度沦落到无纸笔写字的地步，但依靠着自己的勤奋好学和坚毅精神，葛洪逐渐丰富了自己的学识。

在葛洪十六岁时，他拜名丹士郑隐为师。而郑隐正是葛玄的弟子。这可能也正是他所以在一众弟子中，唯独传授给葛洪炼丹之术的原因。但是好景不长。仅仅在拜师两年后，郑隐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天下大乱在即，于是带着葛洪的其他师兄弟跑路了。而把葛洪一人留下。两年后，葛洪参了军。因为在前线镇压起义的农民军有战功，被封了个将军的虚衔。可正当此时，动摇西晋王朝根本的“八王之乱”进入了高潮。南方也出现了叛乱。葛洪对未来一度感觉到了迷茫。就在这时，他的一个朋友在广州当剌史，邀请葛洪来辅佐自己。葛洪自然求之不得，来到广东。但可悲的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这朋友被人杀了。

局势混乱，葛洪不得不滞留广东多年。

葛洪

需知道，这时的广东还是刚开发的蛮荒之地。当时的人对那里的感觉就和现代人对亚马逊雨林差不了多少。到处是奇异的神怪，暗处藏着危险的土著。但这对葛洪并非是坏事。所谓“疾风知劲草”，他在这逆境中，反而坚持了求道之心。

在广州，葛洪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位贵人—鲍靓。这是一位深有道术的老人，据说也会丹术。他们曾经在丹阳见过一面。此时同是天涯沦落人，葛洪拜鲍靓为师，刻苦学道，而鲍靓也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不凡，于是不但倾囊相授，还把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葛洪，这就是有名的女神仙—鲍姑。从此，世上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在葛洪三十岁的时候，他终于与妻子一起回到了家乡，此时司马氏已经南迁，东晋已经开国。晋室想起了葛洪，赐其爵为关内侯。说是念其旧功，但实质八成是因为葛洪一直在南方坚持炼丹、冶病救人。在社会上已经有了很高的名望。

葛洪有哪些成就呢？他是世界上第一个提炼出单质砷的人。他是世界上第一个治愈狂犬病的人。他是第一次记录天花和恙虫病的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认识他，因为我们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医学奖的科学家屠呦呦就是根据葛洪的记载，发现了青蒿素的。

可以说，葛洪绝对可以进入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医学家之列。因此，东晋朝庭对他念念不忘，屡次加官封赏，求他出世作官，也就情有可原了。

鲍姑

但葛洪已经不想当官了，他宁愿在深山中隐居，一边炼丹，一边写他的著作《抱朴子》。

可是又过了十三年，葛洪已经四十三岁了。这时，他忽然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请朝庭给予自己一个勾漏县令的官职。这一下可是震动朝野。

为什么呢？因为勾漏县在今天广西的南面，靠近越南。而葛洪此时已经名重朝野了。为什么要去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做这种小官？

一切为了丹药。

在葛洪的心中，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升天成仙。可成仙要炼丹。炼丹需要药物。问题是现在天下南北分裂。很多药物在南方都配不齐了。特别是最重要的丹砂。葛洪是得到了情报，越南有丹砂出产，所以才想去勾漏当这个小官。

当然，有些朋友说：丹砂华南地区也有啊，比如说辰州。其实，辰州的丹砂多来自贵州，而在东晋时期，人们尚未有此认识。贵州也许是比越南还要荒凉的所在。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最后葛洪的申请得到了批准。可路经广州的时候，新刺史邓岳极力邀请葛洪在当地住下。他告诉葛洪，这里的罗浮山上古就有神仙洞府，秦代安期生就是在这里升天的。可以肯定，两人在这里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把罗浮山建成炼丹基地。于是葛洪就中止了赴勾漏就任的打算，在罗浮山中住下炼丹。

这一炼就是三十多年。对于葛洪此后的行踪，正史没有过多的记载。但却可能做很多事情。在传世的《太清金液神丹经》下卷中，记载有署名“抱朴子”的作者游历东南亚二十余国的经历。很明显，可能正是葛洪遍游诸国采药的过程。不过在后世此记载多被人认为是伪托。但也相当珍贵。如果是真的，葛洪绝对可以再加上一个“旅行家”的头衔，与张迁、玄奘平列。

罗浮山

葛洪活了八十一岁，但相信当时的人认为他只是飞升成仙了。毕竟，一个用一生精力来炼丹的大医学家如果没有成就的话，不是太悲哀了吗？民间传说，当葛洪升仙之时，他的道袍碎裂，化做了罗浮山上飞舞的蝴蝶。一直到民国，这蝴蝶都是罗浮山的一宝。当地人甚至还用它的茧来抽丝织布，象蚕茧一样。

人们对葛洪认识在一年后就得到了官方证明，晋哀帝司马丕，作为东晋的第六位皇帝，二十五岁就服丹而死，被认为是历史上死于丹药的第一位皇帝。

但这一定就是历史真相吗？我们知道，这时东晋司马皇族的大权已经旁落。一方面在北方对外的战争屡屡失败，一方面权臣恒温对皇位也是虎视眈眈。

相信司马丕就是认为葛洪真正炼成了仙丹，而且已经飞升成仙。同时，有一颗由葛洪亲手炼成的仙丹已经被交到了他的手中。也许在这年少皇帝的心中，这是摆脱眼前困境的良方吧。

晋哀帝司马丕

即使是在这之前，皇后王穆之已经因为服丹去世，但也没有动摇皇帝的决心。或者这背后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但可以肯定，司马丕的死不是丹药对政治产生影响的结尾，甚至它只是一个开始。自此之后，炼丹日益为人所知，不论北朝，还是南国。更多的人相信，服丹能够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