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哈救援-2014》之三
用刀和叉把一小截黄油切分成四块，挑起一块抹在面包上，再把蔬菜沙拉用叉挑起放在面包上，再取一块面包夹上，这是我们的早餐，看样子不错。还有一种稠稠的黏黏的大麦粥用铝勺子盛到铝碗里，这粥比中式稀饭稠，而又比米饭黏，还有一个鸡蛋。
我看着队员们笨拙的使用着刀和叉，突然有一种想法。
用刀和叉吃饭的民族，本身就有弱肉强食的习惯，他们崇尚强者，而欺压弱者，如果想让他们尊敬你，最好的办法是示强，而不是示弱。他们不同于拿筷子吃饭的儒家文化圈内的国家和民族。在竞争面前，执行的是丛林法则，而不是“礼义廉耻”，而我们的文化总想着用两根筷子的平衡在舌尖上找到平衡，以寻得心理的平衡。
不同的民族文化也就造就了不同的民族性格，所以用筷子的民族习惯了用舌头解决问题，而刀叉的民族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
比赛前，我们没有开会强调什么或者成立临时组织，也没有动员鼓劲，形式上的东西在这里没有实际的价值。
我告诉我的队员，什么叫丛林法则……
如果要得到这些人的尊重，那就一定要学会“奔跑”。
第一个科目，翻译为阻火操。我们前面是阿塞拜江国家队在操作。按计划将参加这个科目的有程八路、彭向国、李九龙、李阳、丁玉龙、杨茂。
参赛队员站着一边看，我们并没有看明白这个操号是什么目的，就看着四名消防队员在不平的场地里不停的滚轮胎，抬轮胎、翻轮胎、踢轮胎。甚至有点滑稽。四名消防员两两一组，中间有一条约三米长的很细的钢丝绳把两个队员连在一起，以确保两个队员行动不得离开三米以上。
轮到我们操作时，翻译才问清楚这个项目的作法。
四名消防队员着灭火装具分两组进入竞赛区，先过一组约五米高的天梯，然后再爬上一个板房，过一个独木桥，再翻越一组障碍，接着用手攀过一个成三角形的天梯，滑下来，这时候向指挥员报告空气瓶的压力。这时代表消防员找到了着火点。然后四名消防员铺设一条主干水带用分水器再连两条支线水带，铺设完后，可以做灭火的动作也可以在场地里翻轮胎，消耗气瓶中的空气。充当指挥员的队员，要在比赛方准备的一台车里，不能看到现场情况，用笔计算消防员气瓶中的气压，必须保证消防员在余气报警器鸣响前通知消防员撤离，消防员撤离时必需把那组障碍再翻一遍。如果余气报警器在场地内响起，则说消防员已牺牲在了火场。科目失败。如果消防员提前进入安全区，每提前三十秒加时五分种。两人一组，以最先报警的为准。然后裁判要看指挥员的计算方式和公式是否符合要求。
这个科目不光赛指挥员的计算水平也赛消防队的体力水平，在我们后面作的队中就有体力不支从天梯上坠落下来的。
而指挥员、驾驶员、战斗员是裁判抽签确定，并不是提前由参赛队确定，要求每个消防队员必需掌握的技能。
国内没有这样训练过，各种演练中，我们也会有一个程序是通信员记录进入火场时每个消防员气瓶内的气压，但那只是做个形式。在真实的火场，主要是靠消防员自己听到余气报警后撤离。因为余气报警后，气瓶中还有5-8mpa的压力供消防员撤离。而这种计算，我们也只是在想定作业里会涉及，由于每个人的呼吸量不一样，所以只能取一个平均值。
计算很简单，我们必须与哈方的每一步计算公式一样。
栽判用一张纸说如何计算，翻译在一边给队员解释如何计算。他们使用的压力单位是Ba，而国内使用的是Mpa,临时和裁判商量由于我们第一次做这个科目能否指定一个人当指挥员，也许栽判根本没把中国队当回事，同意了。
而这个计算公式只有李九龙一个人在认真听，其它人在研究如何做的更快。
李九龙，26岁，毕业于辽宁大学法学院，新疆阿克苏人，大三那年就考取了国家律师资格证书，毕业前参加了新疆消防部队入警招生考试，同年参加了辽宁省司法系统公务员考试，当两份录取通知书先后到达时，他选择消防部队，不是报着献身消防事业目的，而是因为可以回新疆工作，可以照顾父母，人的最真实的目的都一样简单和朴实。
李九龙拿着一部对讲机、一支笔、一张纸进了比赛准备好的一台指挥车内，杨茂充当驾驶员，程八路、彭向国、李阳、丁玉龙则穿起比赛准备好的灭火服，这是一种欧版的服装。程八路身高不足一米七，把裤子提起来，裤腰到了胸前，几名队员按规定把装备佩带全面。裁判下达开始口令后，四名队员快速进入了竞赛场地。
穿着鼓鼓囊囊灭火服的四个队员如同穿着宇航服般因难的攀爬，战斗展开，然后也开始场地里不停的滚轮胎，抬轮胎、翻轮胎、踢轮胎。并不停的用对讲机向车内的李九龙报告，气瓶压力。
李九龙在那张纸的小心的计算着，计算的结果，李九龙自己都不相信，气瓶在十分钟内就将用完，进入现场时压力是28Mpa，是充装的标准气压，在国内基本上被认为6.8升的气瓶在这个压力下可以工作30-45分钟，这会李九龙更相信自己的计算结果，然后他用对讲机喊，准备撤离！第一组在前，第二组在后。
场地内，两组消防员把入场时的障碍又重新翻了一遍，跳下独木桥后，一前一后向安全地带奔跑！
刚踏入安全区，程八路的余气报警器鸣响了，紧接着与他一组的李阳的报警器也鸣响了。
李九龙在对讲机里又在喊，第二组快点快点，时间到了，跳入安全区大口的吸气，当第二组丁玉龙和彭向国踏入安全区瞬间，两人的报警器同时鸣响了。
非常成功，四个裁判同时竖起了大拇指，主栽判说，这是这个科目设立以来，第一个这么精确计算出撤离时间的参赛队，中国消防员太聪明了，然后开玩笑的说了句，所谓世界末日，就是中国人来了。此科目用耗时，九分四十秒。
中国人真是太聪明了，我们在国内根本就不用去计算这东西，我们消防员还有后场接收系统，随时可以了解消防员在火场的位置和动态。如果真需要计算，我们会马上在平板电脑上或者手机上安装一个安卓系统的计算公式，计算速度更快，但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去做过。或者有人做过也位卑言轻不会被推广。
后场接收系统是我们部队的标配，我不知道是否真有消防队在灭火中使用过，也许最多的使用场所是演练和展示。
如果在火场上，如果某个消防员呼救器真的鸣响了，我相信80%的可能性就是这名消防员已牺牲了，呼救器是在消防员停止动作30秒后就开始报警，而在火场可能吸入一口有毒气体，人的生命就意味着消亡。
我们的日常训练忽略了消防员的基本计算功能的使用，我相信最原始的办法是在关键时候最管用的。2009年2月9日的“央视大火”中北京红庙消防中队指挥员张建勇就因为呼吸器中空气耗尽，未能及时撤离现场而牺牲，年仅30岁。
非自然条件下救援工作的共有九个科目，这是第一个科目，第一个科目如此成功，无疑是个好消息。而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对这个科目设计者的敬佩，也让我更多的思考我们的训练方式。
在这类国家，消息的传播速度刚好与中国相反，在国内好消息传播的速度大大的低于坏消息的传播速度，比如，你干一件好事，可能一辈子没人知道，但你干了一件坏事或者丑事可能一夜之间，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但都装做不知道。
我们收拾装备向营地走，一路上不停的有栽判和哈国的军人向我们竖起大拇指，对讲机电波的速度让我们的成绩在几秒中内传遍的整个基地关注竞赛成绩的人的耳中。
晚上有哈方组织的晚宴，哈紧急情况部宴请各国领队。我和常翻译说，我们先去踩一下点，晚宴就设在VIP餐厅的大帐内。
我们还没有进入设宴的营帐就先被阿力克上校拉住了。
阿力克上校是岩石城负责后勤的军官，脸上经常会有一些滑稽的表情。我们刚来的时候，阿力克上校就去找过我，要求我住到VIP室，不要和队员住一个帐篷。初来乍到，我也无法跟阿力克解释中国军队要求“官兵一致”什么什么的话，其实对我来说，去了VIP语言不通，而其它领队基本是中亚国家的，这些国家语言相通的，交流不存在障碍。更关键的是，我们并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安全状况，从责任上来说，我也不可能离开我的队员。
上校阿力克悄悄的把翻译拉到一边说，常，你等一下，我有一个东西你帮我翻译一下。我坐在室外的沙摊椅上。阿力克进去取了一个盒子，紫色的绒面包装盒，很粗糙。上面竟然有三个汉字“卧龙春”。我好奇的凑了上去。
阿力克小心的把盒子放在沙滩桌上，用拇指熟练的弹开盖子，看样子他是经常打开看这东西。然后阿力克左手按着包装盒，右手从里面提出一个大瓶子。我和常翻译对视的看了一下，笑了。
这是一瓶东北产的药酒，瓶子容积有1500ml，里面泡着很多中草药，最明显的是一条脚拇指粗的花蛇盘屈在里面，还有一根人参，还有就是枸杞海马之类的东西，我看了一下配比表，有二十多种中草药。用法和用量里特别强调，一天一次，每次不得超过30ml左右。这明显是东北小烧泡的一种壮阳酒。在中国可能是五六十岁人喝的，我估价在不超过150元人民币。看那东西的粗糙程度，恐怕鬼都不敢多喝一口。
阿力克问常翻译，这东西怎么喝的？常翻译把用法用量给阿力克说了一番。
阿力克眉毛和眼皮不停的跳动，让人忍俊不止。等常翻译把他所有的疑问解释清楚后。
阿力克对我说，李上校，这东西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他在阿拉山口海关工作，上次回阿拉木图，给我送了两瓶，说是中国的好酒，专门给男子汉喝的，还让省点喝。
那天我抱着酒从阿拉木图回到营地，华纳威中校和阿力赛上校看到了，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在院子里打开盒子。华纳威打开盒子后非常高兴的告诉我们，今天晚上不用去食堂吃饭了。中国酒里面有菜。
阿力赛就上来看了一下瓶子说，我准备个大碗去，把里面的菜捞出来。
后来，他们三个人，拿着铝缸子，你一口我一口就把那酒喝完了，把里面的菜也吃完了，阿力克还夸张的用手比划着，他们三个是如何困难的把那条蛇切开，然后每人一段再嚼，嚼那蛇就像嚼一块木头一样吃力。
常翻译问，后来呢？
阿力克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说，后来，把他们三个烧的两天睡不着，然后去找医生，医生问了情况后说，这病看不成。但可以给他们三人两个建议，一是去找中国医生，中国医生可能会有解药，中国电影里人中毒都有解药的。二是去伊犁河里泡着，估计会起到降温的作用。
常翻译又问，后来呢？
阿力克脸上肌肉又抖动了一下说，在伊犁河里泡了两天，然后又夸张的说，伊犁河的水都被他们三个人加热了，好在那是八月份，伊犁河的水没现在这么冷。
阿力克说完，小心的把弹到桌子上的盒子盖好，把酒又抱回里面去了。
晚宴的长条桌至少有十二米长，我算了一下，摆放了36把椅子。
桌上摆放着中国餐桌上称做凉菜的盘子，六个盘子一组，向后重复，也就是说这么长的桌子其实就是六种凉菜。一份醋拌胡萝卜丝，一份蔬菜沙拉，一份五种干果组成的拼盘，一份列巴，一盘马肠上放了两个肥大的鸡腿，还有一盘饼干和糖果拼盘，外加一盘洗净的水果。而热菜只有两道，一道大盘土豆烧牛肉，一道大盘的纳仁。桌上放有沃特噶和一种地产的类似威士忌的酒，还有几种带气和不带气的水。
服务员会主动征求意见，您是需要中国茶、奶茶或者冰水。服务员可能属于员工不是军人，可以用俄语、英语、哈语和客人对话。
那天还有一个人需要翻译，那就是德国紧急情部的一各官员。
宴请大家的是哈国紧急情部的斯马伊洛夫将军和萨特尔戈洛夫将军。
我进入帐篷时，斯马伊洛夫将军站起来，很远就开始叫我，李上校，欢迎你。然后我和翻译快步走过去，我向将军敬礼，然后握手，然后将军把我拉近，我们相互拥抱了一下。然后斯马伊洛夫将军说，李上校，我知道，你们入关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我当时都想安排人把人们抢出来。但我离的太远，我还是在阿斯塔纳的人群中找到了海关总长，让他写了信。马上我们会有一个协议，下次不会遇到这类事了。
斯马伊洛夫将军说的很诚恳，入关时所有的郁闷的情绪也一扫而尽。
这是正式的宴请，虽然是在岩石城营地，这也是这里最高档次的宴请。
而每个国家领队的位置也决定了这个国家在哈萨克斯坦的位置。
德国人汉斯在领队中坐了首位，然后是中国，然后是俄罗斯，然后是白俄罗斯，然后是阿塞拜疆……
常翻译说，哈萨克斯坦与欧洲国家关系更近一些，这是地缘战略的需要。
斯马伊洛夫将军进行了很长一段祝酒词，翻译时我没有注意听，原因是被将军讲话的气势所吸引，如同看过的苏联电影中领袖讲话般气宇轩昂，而俄语那种抑扬顿挫语调甚是好听……
第二祝酒的是德国人汉斯，语言从德语翻译成俄语，再翻译成汉语，倒了二次后，我相信再美妙的语言也会苍白。
德国人的大意是：这次就来了他一个人，因为年初没有这个事件的预算，如果从德国来到哈国会花很多钱，虽然他希望德国队参加，今年如果要来得队员自己掏钱，等等
按主持人的名单第三个提祝酒词的是来自中国的李上校。
我站起来，端起酒杯，加满沃特噶，面对将军说：尊敬的将军阁下，很高兴在您邀请下，我们相聚在这个美丽的国度哈萨克斯坦，哈萨克在突厥语中是游牧战神的意思，今天我们能和草原的战神并肩作战，我很荣幸，在今后几天我们会共同在这里演绎救援队员的精神，那就是“舍己救人，为民服务”，我注意到了这里有很多中国的产品，而我家里的天然气来自哈斯克斯坦，这说明两个国家已相互依靠，只要北京和阿斯塔纳保持友好的关系，我相信我们的交流和合作也会常态化，祝将军身体健康！欢迎诸位去中国去旅游、观光、交流，为各位能早日成行，干杯！
掌声中加杂着俄罗斯领队“普希金”的口哨。
俄罗斯领队的讲话让我感觉慷慨激昂，大家时而鼓掌，时而大笑。
我问翻译他说了什么，常翻译说，这个我翻不了，他在大段大段的背普希金的诗，就象李白的诗，“乘风破浪会有时”一样只能意会，不能对译，所以后来几天，我们就把俄罗斯领队叫做“普希金”。
宴会休息时，我和塔吉克领队西凯力克上校走出大帐，站在一起聊天，西凯力克上校是个快六十岁的人，让人感觉是一个睿智的长者，他说他的女儿在中国大连上大学，今后他退休后会在中国生活，然后话题一转，问我，李上校，你是共产党员吗？我愣了一下，回答他说，是的，上校。
他遥望着天边落日下血红的余晖说，我，也是共产党员！然后说，苏联解体了，我们的人民很多受美国人蛊惑！
我知道，5月21日，塔吉克东部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首府霍罗格市爆发骚乱，多个执法机构大楼被烧毁。而5月22日晨，乌鲁木齐发生了针对百姓的暴力恐怖袭击。
看着西凯力克上校目光中流出的那种无法言语的无奈，我突然想到了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红军潘菲洛夫师在莫斯克郊外炮火连边中的呐喊：
伟大的苏维埃，我们已经无法退缩，前边是敌人，身后就是莫斯科！苏联红军，乌拉！
代号“哈救援-2014”（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