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乡愁抵人心

最好的诗词是什么？就是我想到但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让你说了，你说出了我想表达但没有表达或不会表达的意思。真的，诗词之美不在于炫耀章法或逞才使能，而在于描摹出直抵人心的意境，这种意境美得迷离恍惚，像雾像雨又像风，吟赏之际你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意境中人。我们今天先欣赏几首关于乡愁的诗词，好多都说到了你的心灵深处，诗意的乡愁沁人心脾，像无边月色溶化在了你的心田。

古人最好的乡愁诗是哪一首？我认为就是李白的《静夜思》，真的，我觉得到目前还没有超越这首短诗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白如话的诗句，描述出了平常如你所经历过的一段生活场景，有过这样一幕生活情景的主人公是你是我也是他，平常的情景里饱含着浓浓的思乡情绪。当年我到天津和北京上大学时，当月圆想家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首诗，当我读到这首诗时我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故乡，想起了田野中劳作的父母，想起了土炕和炊烟。故乡模糊的像高悬的明月，故乡又清晰的像入户的月光，思念就像这首诗一样明白如水般的月光。

好的思乡诗的力量就在于自然而然地把每一个人牵引到了自己的故乡，在优美的诗句中寻找到了诗意的故乡。“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即使在载饥载渴的道途中，即使在雨雪霏霏的异乡里，故乡的杨柳在心中仍然依依含情，还有倚门而望的父母，或者是望夫早归的妻子，或者是盼父归家的儿女。“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有情有义的故乡总是让人那么难忘，让人心系着家园的温暖和风物；“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我在异乡求学时就常常这样来想，父母肯定在灯下念叨着我，要不怎么老打喷啑呢。

有一些思乡的诗词佳句，想一想就像自己有过的经历一样，仔细想一想又不知在什么时候经历过。“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离开家乡久了看到他乡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景象，真的想起了家乡的大青山，想起了黄河岸边的土默川；“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在异乡的乡村行走，突然看到了村边的小桥，看到了原野上历历的烟树，噫！这不就是我家乡村西的小桥吗？这几棵树长得怎么也那么像呢？“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我怎么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呢？当然是想家最厉害的时候。

过去我是不大喜欢现代诗的，但后来读了几首现代的乡愁诗，觉得意蕴无穷直抵人心的诗是不分今古的。在上大学时读到了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一读上这首诗我就喜欢上了他的诗文，我在大学里购买了余光中的诗歌集读，还购买了一本他的散文集《鬼雨》，但能让我记住和背诵的还是这首《乡愁》。据说诗人早年刻意锤炼字句，苦思冥想现代诗的意象和矛盾语法，以惊人之语追求陌生化效果，但琅琅上了众人之口的还是这首明白如话意蕴悠长的《乡愁》。余光中还有一首思乡诗叫《满月下》，在我读来略感晦涩，在我看来远不及《乡愁》。

席慕容的诗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在校园很风靡，好多同学都能背诵她的爱情诗和青春诗。她的《与你同行》是好多同学的最爱，他们会大段地背：

我一直想要 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有柔风 有白云 有你在我身旁

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

　　但我那个时候还只会想家不会谈恋爱，我喜欢她的《乡愁》，我是读了余光中的同题诗后又找到了这首诗来的：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读了之后我觉得她写出了乡愁的感觉和形态，对故乡的思念如笛声般悠远缠绵，就像李白所写的“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一曲《折杨柳曲》牵动无限相思；又像李益写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乡愁在如霜的月光里随着芦管之声飘向远方；还像李白写的“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在有月亮的晚上总能让游子相思不尽今夜无眠。

出生于重庆的席慕容既没有在草原上出生，也不是在草原上长大，故乡的面貌对她来说真的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但她是一位能在诗歌里煎熬乡愁的高手，由她作词的歌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传唱不衰，“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是美丽的歌词，也是一首漂亮的抒情诗。其实，精神上的故乡永不老去，为诗人们提供了不竭的诗行。不是嘛？你看由蔡琴演唱的《出塞曲》也是由席慕容作词，“向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向着风沙呼啸过大漠，向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闯，骑马荣归故乡……”对于她来说是恣意想象出来的意境，对于我来说黄河岸边阴山旁的土默川，那才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每次听蔡琴唱起这首歌，我的心中就豪情万丈！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故乡的思念与日俱增。特别是父母亲故去后，我对他们的思念全部寄放在故乡，我喜欢上了云南昭通诗人雷平阳的《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它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它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我真的不喜欢他提到的那些地名，因为那些地方不是我的故乡。借用雷平阳诗行的逻辑来推理，我也是只爱我的内蒙古，我也只爱我的呼和浩特，我也只爱我的托克托县，我也只爱我的团结村……噫！我的爱怎么变得越来越狭小，变得越来越专注，就像一锅淡淡的开水，最后煎熬出来的是浓浓的乡愁，怎么也化不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