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涛小说】灰色保安——《古墓葬》55
文/大江东去
长篇小说《古墓葬》
连载五十五
我和党西涛张庆如约来到临潼县事先他俩找到的保安技校。一个镶着金牙的四十来岁的汉子接待了我们。他穿一件没有领花的公安制服没戴帽子。不时伸手去扣牙缝里的残食。
每人四百。他说:办好保安证之后就可以上班了,再交一点押金就行。
可我们身上的钱不多就五百来快钱,办完证之后就没有押金了。张庆说。
这个好办,公司都是我的熟人到时候给说说或先欠着等第一个月的工资下来补上不就行了,再不然去熟人朋友那儿借点,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庆说:你再说说工作的地方。
还说什么,大部分在西安,就看你会不会来事,以前有些分到康复路,骡马市那块一个月光外快就弄五六千,干保安靠工资就挣死了,主要是外快,你们几个都是古墓葬出来的身手都不错到时候请公司里的人吃顿饭什么的给你们安排个好地方,不几年就发了,以前好几个从我这儿出去的当了几年保安后来在康复路自己做起生意,凭啥?不就是那几年弄的钱,行了,啥也别说了把钱交了办了证下午就去西安,快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他说着推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对我们说:我还有事,那么要办就办,不办别耽搁我功夫。
张庆回头和我俩说:怎么样?
我看看党西涛说:不然咱们再考虑考虑。还有钱不够还得想想办法。
党西涛点点头。
张庆对那人说:那我们今天下午再考虑考虑,把钱也凑齐,明天早上你在的话我们再来。
他很不屑地回答:我很忙,明天不一定在,不过你们尽量早点来我挤时间给你,不过再来把东西带齐身份证钱,可别再鸡巴浪费我时间。
说着几乎把我们推出他的办公室。
我们拎着行李一边往外走一边忙不迭地道谢。
到了外面走廊上,那人正在锁门。张庆讨好地问:大哥,我们今晚能不能住你这儿?
对方似乎没听明白,说:你说什么,住哪儿?
张庆说:就住这儿。他指了指对方刚才锁上的门。
那人笑了,说:住我这儿,这是我的办公室,里面有保险柜你们住这儿晚上卷了我的东西跑了怎么办?
张庆笑笑说:怎么可能。我和党西涛也点头赔笑。
那人拍拍张庆的头,说:小兄弟,出来混可别一来就想讨便宜,不行。这儿是旅馆,下去前台交了钱房子大把有的是。
说完下楼去了。
张庆脸火辣辣的;等那人在下面楼梯口消失,他小声愤愤地骂了一句:等那天你爷混好了叫你娃好看。
我们三人下了楼。从门口可以看见春雨仍旧淅淅沥沥,匀匀地,散乱地下着。我们在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街上雨中穿梭的行人都感到一阵凄凉。独在异乡的屋檐下,突然想起百十里之外的故乡。
我们在旅馆前台问了房价,最便宜的是十五。
张庆问:住不住?
我看看党西涛,他说:那么看?
张庆有些烦躁地说:快点决定,现在不比古墓葬了,自己有决定权。
那住吧?
住吧!
我放下行李掏钱。我的钱总共有九百来快,是退的押金和存款。我把钱分成两个部分,八百元的大钞放在里面贴身衬衣里,外面是一百多零钱。我取了一张十元一张五元。党西涛拿出一张五十的,张庆则拿出一张一百的。我把钱递给张庆说:你去交吧。
张庆晃了晃手中的一百,说:要不你先帮我垫上,换开了还你。
党西涛交完钱我们被带到一间大房间。那里有六张床,如果呆会儿有人肯出十五块将还会被安排进来。
我们在床下安顿好行李,张庆建议去吃午饭。我抬腕看表,将近两点了。早餐是在古墓葬吃的,最后一顿免费的饭,以后一切都将要和口袋里的钱发生联系了。我对自己说。
天上的小雨一直下着。破旧的街道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泥浆,走起来溅得哪儿都是。雨打在头发上,打在脸上。雨是温热的雨。这场雨之后天气会越来越热。谁也没有想到去买伞,我猜大概都是因为钱的原因。我们也不需要雨伞,年轻的身体,三个棒小伙。如果和一个女孩走在街上打把雨伞也许是必要的。不是为了遮雨是为了浪漫。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胜文常爱唱那首歌:我们俩打着一把小雨伞——。那时我听着这歌就会想像一组画面,一个模糊的面孔和一个光鲜的女孩面孔在伞下走在雨中。那模糊的面孔是我吗?我那时没有那样的自信,现在也没有那样的经历。我那时对自己是快点长大吧,长大了依旧没有。我想想尹小雅,又想想娄娟。
我们在一排小饭馆吃饭。我对自己说你没必要想那些了。你要想前面的生活。在新的生活里一切都会有的。浪漫是征服生活之后的奢侈品战利品。
小饭馆只一间门面。灶房设在外面。里面有几张桌子,不过都坐满了。外面搭了个彩条布下面有三张桌子。雨水积聚在彩条布帐篷上下面鼓起一个沉甸甸的大包,摇摇欲坠。
我们要了三碗油泼扯面,好像并没有人搭理我们。这里是生意实在太好。尹小雅在干什么。我呆呆的思绪里残留着的她的吻的感觉慢慢泛上来。那个胖胖的,满身油污的女人走过来。她什么话也不说,用根竹竿从下面顶起那沉下来的帐篷顶。雨水就从侧面飞溅下来,像个瀑布。周围就有一片叫嚷。
张庆的鞋被溅上泥点也嚷起来:你们咋回事,把人的裤子鞋溅得还能穿吗?
正下面的男人走过来劈手夺过女人的竹竿骂了一声:瓷熊。他很有技巧地使水慢慢淌下去。一边很有礼貌地招呼:稍让让。
面等了很久终于上来了。我们正吃着张庆抬起头说:等会儿谁先帮我垫上钱,我换开再还。我们谁也没说话,闷头吃饭。张庆先吃完,他说我回旅馆等你们。说了走回去。党西涛白了他的背影一眼。
吃晚饭,党西涛要掏钱。我赶紧掏了张十元的,服务员找了一块。党西涛拿出五块要给我。我说:算了。党西涛说:那怎能算呢,大家都不富裕。我说:你先拿着,我也没零钱找你。党西涛把钱装起来。我们也走会旅馆。
雨开始变小,我们重新出了旅馆。地下仍然是稀泥浆。我们要去杜防震那儿。至于为什么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无聊,消磨时间。
我跟着他俩。我没有去过杜防震那儿。我也没问他们俩杜防震现在干什么。我沉在自己的感觉中,我至今无法从昨晚那个和尹小雅一起做的梦中走出来。我的脑子一直闪现着一些细枝末节。
路上的行人大都不打伞了。有好多漂亮的女人从身边经过。我很痴痴地看她们,我喜欢看美丽的女人,虽然我常常掩饰我的这种喜欢。我觉得她们是人生中的风景,而人生就是在领略风景中走过其平庸或不凡的一生。我的人生是怎样的?我的人生应该是平庸的,老老实实呆在古墓葬做一名文物保护卫士。难道我后悔了,我突然发现我的想法中蕴藏的我的内心。不,但我要拒绝平庸。我要逃离平庸。
临潼县城很大。比我们的华阴县城不知大多少。无数条宽街窄巷。我记得去年正月十五我们扮陶俑游街时转了多久。我们走了很远,在一条僻静的街道找到杜防震的落脚点。我和党西涛在外面等,张庆去找。过了十多分钟他俩出来了。杜防震还是那副样子,白白的脸,没说话先笑。他穿了件民警队时的灰衬衣,撕了臂章。头发挺长,裤子也是民警队的毛蓝秋装。看来他混得很不如意。我心头隐隐有些担忧,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
我们站在街上说话。他说起话来兴高采烈,一副自由自在的样子。他那副神情感染了我们,让我们觉得生活还是值得去追求的。他说他先是疯狂花掉了他领到的钱,然后迫不得已来到这儿。这儿的生活也很滋润。我们问他现在干什么,他说具体工作还没法给冠名。叫经理太高叫服务生太低总之是没有被概括的一种工作。我们又问:具体干什么。他说了。来卡厅玩的大都是些社会上的再就是公检法的一个个要不心狠手辣要不牛逼哄哄。有些人来了不想结账找老板但老板又不能不出面,出了面不答应不行,都答应吧这种人太多,所以我就出面了,哥哥,叔叔地叫着,尽量把帐结了;还有就是小姐跟老板的关系,他们发生矛盾了需要我从两头调节。现在我是刚入这行,要是久了呢可就牛了。临潼县有几个像我这样的,手里小姐都是百十来人,老板见了都让三分,挣钱那真是不在话下。
说了半天他邀请我们进去聊。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周围的墙上都是锦布包起来的,屋顶灯很多红红绿绿。杜防震让上一壶茶。一个小服务生拿来,这时一个女人穿着短裙抱了被子走进来,看见有人就赶紧往外走,出了门又把头探进来冲杜防震一笑。
杜防震说:她们才刚睡醒,吃了饭,六点上班。
我们问杜防震的工资。他说干这行就不能说工资,靠工资就没法活了。干这行就叫吃社会,看你会不会吃。我现在是还没把这些小姐把握住,不过就现在,不是吹的。我一个月吃的喝的,抽烟从没自己掏过腰包还不是全是她们的。就是我这人心太软,老板老说小杜这些小姐那个不听话就给我打,什么东西卖逼的还成了精了。我心软,想着都是混口饭吃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有些小姐就张狂了以为自己能挣几个钱谁都不服还特抠门,不过还是有好小姐。和我关系好的有好几个,总是说小杜吃饭去,抽烟,给扔几盒烟,还常问缺钱给姐说啊。咱也不好意思冲人要,有时人挣的多了就给你手里塞五十一百的。
杜防震说的我们都很羡慕,张庆说:杜防震你狗日的日子过道很滋润啊。杜防震一脸自豪说:胡混哩,过一天是一天,生活就是糊里糊涂。
党西涛问起仲营军。杜防震热情又起来了,说:那狗日的混的才好呢,在“野战俱乐部”一个月六百,平常小费大大的有,那儿档次高;那熊平常都是抽红塔山,上星期我去他那儿我俩喝了两个半瓶洋酒,真鸡巴难喝,味儿像汽油,劲儿到是不小,我睡了十几个钟头醒来头还晕。
一个女人在外面喊:小杜小杜。
杜防震刚站起来那女人已经冲进来,大概没料到里面做了这么多人,就愣了一下。我看了她一眼,很年轻,很性感。但是面容有些憔悴,大概还没化妆。
王总找你。那女人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也不知是冲谁笑,但笑得确实好看,笑得我心里暖融融的。
杜防震出去了一下,进来时我们说要走了。
杜防震说:再坐会儿吗、
我们说不坐了。杜防震说那改天来,来了兄弟给你们一个个都安排了,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我们笑着说:我们还没混到那个份儿上呢。
我们在马路上告别。一路上我们谈论杜防震和他的那些话。党西涛说杜防震八成是胡吹冒料哩。我也说:看他一身行头也不说换换,混得好谁还不换身衣服,还穿古墓葬的那身。张庆笑着说:杜防震狗日的,怕是寻不下嫖客,想拿咱开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