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就像刚醒来 :《黄金时代》

此文献给kiki。

4年前,微凉深秋,

我在呼兰县城参观萧红故居。

4年后,深秋乍暖,

我在上海电影院看《黄金时代》。

“我不知道,

以后还会不会有读者看我的作品,

但是我知道人们将会议论我的绯闻。”

萧红在最后的日子里说。

优秀的作品和作者被误读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温暖和甜蜜来自隔代的疼爱

——祖父的爱。

我去呼兰县城问她的故居,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

她习惯了不被关注,无论生前或身后。

2元钱的门票,

故居几乎没人,

几间北方常见的屋子,

发黄的书信和照片,

一切都灰扑扑的。

懒懒的工作人员长日闲坐,

印象深刻的是个小花园,

大概是整个故居最明艳的地方,

各色花朵一扫整个故居的沉闷,

她短暂的一生中太多悲苦,

还好曾经有过这么斑斓绚丽的花开时节:

“花朵开了,

就像花儿刚醒来,

虫儿叫了,

就像虫儿在说话。”

那是她一生第一匙蜜: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自由,

想开花就开了一朵花,

愿意结果就结果,

不愿结果就不结果。“

这自在和自由是她一生所愿,

在后来的颠沛中竟成奢侈,

童年和祖父在小花园里的时光

才是她真正的“黄金时代”,

不“在笼子里“,

在大自然中,

在天地之间,

即便是疼她的祖父,

也未能不离不弃——

死亡终究是要把人带走的。

她想要一份自由的爱情,

这爱情是她的命,

是她存在的理由,

是她还没有自杀的念想,

是她的不甘……

她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写作,

在同代文人圈子里,

在朋友眼里她“不经世故”,

许广平说她

“萧红先生在文章上威武,

可是处理事情总是感情胜过理智。”

在萧红自己心里,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比太多人都“深谙世故”,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只想写作,

因而远离主流远离“中心”,

她只是安静地写作,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岗位”在哪里,

从这一点上说她是清明智慧的。

如今她的同代人,

那些当年的“作家”,

他们写的文章还有人读吗?

而她的故事,

却被当代少数几个最好的导演拍了来给大家看……

从表哥开始,

她爱过的男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表哥有婚约离开了,而她不甘——

即使因为自己的这份任性追求

让全家丢了脸面而连夜搬迁,

她终究还是逃出来了,

但在那个年代,

一个逃婚的女人可以去哪里呢?

因为饥寒——最低等的生理需求,

她只得放下所有的尊严去找那个未婚夫——

那个真正和她有婚约的男人,

那个她从名分上背叛了的男人,

同居6个月以后,

她也被自己背叛过的男人背叛——

未婚夫消失了,

把她遗弃在小旅馆,

留给她600元的负债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怀着孕被旅馆扣押在仓库里,

老板商量要卖掉她,

她只能用唯一的武器——笔,

写信给报馆求助,

然后,

她的宿命,她的天神,

她的英雄,她的爱人——

萧军来了,

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报社记者

根据读者来信前往调查和确认,

但“金风玉露一相逢”,

结果展开了“倾城之恋”,

一个哀哀求援的孕妇,

在人生中最不堪最不美丽的时候,

但是因为她的才华,

她的真诚和纯粹,

一生中最剧烈的一段爱情,

在最不可能发生的场景下发生了。

她和萧军结合了,

萧军豪情仗义但终究是个穷记者,

她把和未婚夫的孩子生下来以后送人,

《弃儿》是仅有的关于此事的描写,

无论经济上和精神上,

她都还没有准备好做母亲。

鲁迅先生是她人生的另外一匙蜜。

我常常怀疑,

她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去鲁迅先生家,

除了文学上的交流和指导,

先生对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她作品出版的大力支持

和经济上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些都让她也许会暗自把年长的鲁迅

当成自己的祖父或者父亲——

她是严重缺乏父爱的孩子啊。

她的《回忆鲁迅先生》

我当成回忆父亲的文章来看,

亦师亦父的情意也算一段难得际遇。

当时的上海,

刚刚安定下来,

有饭吃有文章写,

又面临萧军的出轨、不期而至的家暴,

痛苦和难堪,寂寞和无助,

她还能去谁那里寻求这样的温暖呢?

但是鲁迅先生终于也走了——

就像死亡带走了疼爱她的祖父一样。

“饥饿和贫穷别人也写,

但没有人写的像她那么触目惊心。”

许广平说。

因为她亲身经历的饥饿和贫穷常人难遇,

她写饥饿“桌子能吃吗?凳子能吃吗?”

不是亲身经历怎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所以才会有“才气福气两相妨”啊,

如果有一个女儿,

倒是宁愿她笨一点,文笔拙一点,

也不要写出这样充满“力量”的句子,

那些力量,

都是人间最底层的本能需求,

她本来是一个地主的女儿,

可是因为她要一份在那个年代奢侈的“自由的爱”,

她让自己走上了一条

屡屡挣扎在饥寒交迫的悲苦之路,

也是一条“最接近文学的本质”

和她的天才的灿烂之路,

她31岁便病逝的人生也许是短暂的,

可是那些比她长寿的人们又怎敢轻看了她——

论生命的广度和深度而言,

跟她同时代的作家几人能跟她比肩呢?

她一开始并没有想成为一个作家,

她只是想纯粹地爱一个男人。

可惜竟不能,

于是她只能爱上纸和笔,

至少在那个世界里她是自由的,

“想开花就开花,

想结果就结果,

如果不愿意,

就不开花了。”

又是深秋,

呼兰河边那个小花园里,

花儿们都醒来了吧?

--2014.10.2三山于上海

附:

谢谢kiki同学订票有心,

感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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