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龙杰 || 令人难忘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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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璩龙杰，安徽怀宁人（原籍桐城，现归怀宁），退休教师。工作之余喜欢写点文字，权当娱乐。著有散文集《草芥堂集》。
令人难忘的陈年旧事
那个时期，皖南相比较江北而言，生活要好得多。森林树木未受“大炼钢铁”糟蹋和破坏，没有过多地受“小村并大村”的折腾，老百姓生活基本比较稳定。
我的堂姐夫与洋湖迭山村（那时称大队）雨山小队一个詹姓人是朋友。在那儿做手艺，就在他家落脚。朋友相识于1959年春，他俩当时都为找活路，同时来到江西萍乡煤矿，彼此同病相怜。一个在江北怀宁，一个在皖南东至，两地相隔两百里地，出了省再远也算是老乡了。
朋友詹兄为人仗义，从煤矿回来在家务农。堂姐夫有个裁缝手艺，落脚他家，詹兄热心为他介绍宣传，让堂姐夫在这一带手艺做得很红火。当然，主要还是靠手艺精湛才有市场的。那个时候，买布凭布票，人均一丈六尺，想多买必须先买布票后才能买到布。
皖南虽说比江北好，但老百姓的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这就对上门的手艺人有诸多不可言说的要求。诸如: 裁衣省布料，匠人不抽烟，三餐不挑剔，上工不偷懒，不惜力。衣服做得既多又好等等。群众一致反映: 外来的手艺人好打发，不像当地裁缝难侍候。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向北到荷花李、窦荫畈、至八音和西山刘家等地。主顾不仅仅是迭山大队了，越过珠虹桥已渗透到别的公社。这让当地的裁缝们很是愤愤不平，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些“坐地虎”们必定要找我们的麻烦。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我们在珠虹桥上边一户东家做过年的衣服。上午，来了两个拎手提包的人。其中有个人，当地有不少老百姓都认识他，都喊他“小裴”（也或许是“小费”，时间太长，记不清了）。他是张溪税务所的收税员，俗称“完税的”。
刚进门，和颜悦色。问我们是哪里人，来这里多长时间了。七问八问的突然话锋一转: 你们完税了吗？堂姐夫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递烟倒茶，陪笑脸。结果，一切都无济于事。对方直接从包里拿出单据，边开边说: 有人举报，你们来这里好几年了，做手艺从没完过税，现在完税五百元，算是客气的了，马上就缴！
单据交到堂姐夫的手上，堂姐夫哭丧着脸说: 我哪有这么多钱啦。对方将桌子一拍，喝令道: 今天不缴钱，别想回家过年！东家和我们都没见过这种阵势，被吓懵了。
那年是三十过年，我们计划二十九动身回江北。还有些主顾平时做衣是赊账的，准备当天晚上去收取。他们勒令我们停工，并且说: 今天不缴钱就别想出这道门。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招，只得由他俩摆布了。
堂姐夫和我被他们搜了身，连鞋袜都脱下来查看一番。当时，我口袋里装有二百元现金，堂姐夫身上只有四十元钱。远远达不到他们所要的数字，怎么办？停工，将缝纫机带走。东家出面求情: 我家小孩过年新衣服做成半拉子怎么办呢？
说什么也不行，另一个人将缝纫机头取下来扛上肩膀，一声不吭，提前走了。完税的人板着脸交待我们: 这事明年才处理，你们明年将所欠的钱带到所里来取回缝纫机头。说完，扬长而去。
二百四十元钱，在今天算是小钱。但在那个年月钱值钱，又难挣，不能算是小数目了。堂姐夫被弄昏了头，情绪低落。我是徒弟，只管吃饭不拿钱，心里只惦记着赶快回家过年。然而，第二天没有动身，我的情绪一落千丈。
二十九没动身，三十就别作指望回家了。那时，洋湖到安庆无直达车，交通不方便。干脆在雨山詹兄家过年了。年夜饭怎么吃的，吃些什么？现在全忘了。当时不关注吃，懊恼的就是不能回家过年。脑子总想着父母的盼望，有钱无钱，都要回家过年。
为了不使家人着急，堂姐夫叫我一人先回家。大年初一下午，我从洋湖走到查桥，在那里住了一宿。当年我也有十八岁了，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初二凌晨四点多钟就起床，生怕赶不上东流去安庆的小轮。
天还没亮，查桥静悄悄的，静得让人胆怯。路过收购站的门口，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一只被收购来的豹皮钉在墙壁上晾着，从窗外看得清清楚楚，我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怎么也迈不开前行的步伐。想返回到旅社去？等天大亮才走吧。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高兴得不得了，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近了。一打听，是一对年轻夫妻到江北上丈母娘家拜年的。于是，我们结伴走到东流小轮码头。
等到元宵以后，我从家里再到洋湖的时候，堂姐夫已从张溪税务所里要回了缝纫机头。他说也没再给钱了，向那收税员说说好话，求求情也就算了。
后来，听当地人说，那个不知叫小裴还是叫小费的人，隔三差五地从张溪来到乡下，只要看到手艺人，或者靠肩挑做小生意的人，都要人家完税。于是，这些人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逃跑。还有人笑话我们: 那次坏就坏在你们身上装着钱，如果真的一分钱没有，要过年了，他们也不会将你们逮去的。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经济发展今非昔比，人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别说对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摆地摊的小商小贩不征税，就连千年不变的“种田纳粮”都彻底取消了；非但如此，反而还享受到政府的农田补贴，真是天壤之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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