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冬夜
魏青锋
过了霜降,天黑得格外早,晚饭刚吃完,院子里早已黑黢黢一片,碗筷放进锅里,我和姐姐吵闹着石头剪刀布,决定今天谁洗碗,姐姐耍赖出的慢,每次都是我输,这次我死活要姐姐先出。母亲搁了饭碗:“快考试了,你俩去写作业,妈来洗!”母亲边说边取了手电筒窸窸窣窣地出去了,柴垛在后院,母亲抱了柴禾添进灶膛里,“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像极了鞭炮响,我停了手中的笔,抬头望着灶台,冲出灶膛的火光映红了房后的墙壁,锅里亦渐有了“呲呲啦啦”的热水声,母亲瞅了我一眼:“写作业,发啥瓷!”我赶紧低头瞅着课本,隔会,满屋子都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在我和姐姐互相听写生字时,母亲又出去抱了一捆苞谷秆回来,堆放在炕沿下,母亲先抠掉一个炕洞门,伸耙子进去抚平了灰烬,随后塞一捧苞谷秆进去,刺啦一声划亮火柴点着易燃的麦秸秆塞进去引火,浓烟裹着黄亮的火舌贴着炕沿冲出来,正爬在炕沿边给我报生字的姐姐差点燎了头发,母亲扑过来一把推开了姐姐,姐姐一个趔趄撞到了我身上,正愁不会写字的我表演着龇牙咧嘴的疼:“姐,给我看一眼课本,我就不疼了!”逗得母亲咯咯地笑了。
慢慢烟雾大了起来,青色的烟絮从炕洞口、炕沿缝丝丝缕缕冒出来,火似乎灭了,母亲嘀咕着“柴不湿呀”,又拿着火柴点了一次,这次烟雾都涌出来,熏得母亲泪水连连,她站起来搭起棉布门帘,探出头看了看外面“刮倒风了!”边捂着嘴咳嗽边招呼我跟姐姐赶快钻到被窝里,姐姐在乌漆嘛黑的被洞里又开始给我讲鬼故事,吓得我大气不敢出。母亲进进出出在忙,直到用碎苞谷芯和晒干的牲畜粪混合的残渣煨过炕,封住了炕洞,烟雾散尽了才喊我俩,姐姐好像睡着了,喊了半天才迷迷瞪瞪爬起来。
烧罢了炕,母亲又倒腾着洗锅水,往里面加剩饭和猪饲料,棍子伸进桶里搅均匀,随后提着桶,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一会儿猪圈里就传来两头猪喜悦的哼唧声和“吧唧吧唧”大口吞食的声响,毛驴在饲养时里也不安分起来,踢腾着圈里的栏杆,甩动着铁链条的脆响在静夜里很刺耳,院子传来母亲悠悠的声音:“不急不急,马上就来喂你!”母亲又回房里,舀了半瓢苞谷粒,是要抓紧冬闲给驴子补膘,开了春干起活来就有力气,再回来时,母亲关了门,边脱鞋上炕边面露喜色:“猪长肥了不少,等年底你爸回来杀了就有肉吃!”我跟姐姐正打着哈欠,听到有肉吃立即两眼放光。
母亲喊着我俩赶紧睡觉,她坐在灯下,又开始纳鞋底,锥子先在鞋底上戳个眼,瞄着眼再塞进去带麻绳的针,顶针使劲顶过鞋底,凑近嘴边牙齿咬着针尖拔出来,随后手上缠着麻绳使出浑身的劲拽到底,扯的力气越大,千层底越结实耐磨。一觉醒来,“哧哧啦啦”的纳鞋底声还在继续,昏黄的灯光把母亲瘦弱的身影投影在对面的墙上,头大身子长的剪影像极了戏台上的提线木偶,我出神的望了一会:“妈,睡觉吧!”母亲抬头瞅着我:“嗯,再一会棉窝窝就做好了,赶明给你爸寄到工地去!”
天灰蒙蒙的,闹钟声里姐姐推我早起上学,母亲已经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听到姐姐的喊声,母亲小跑着进了门,从被窝里拿出暖得热乎乎的棉裤棉袄,我和姐姐穿好衣服,背着书包,接过母亲递过来灶头上炙得温热的花卷,快步往学校走去,下了一道坎,回头望着惨白的月牙还挂在半空,母亲跟我们招着手又急急地转身回去了,对于母亲来说,新的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