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你撑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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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顾
绪生不但抢占了镇远的宅基,而且在盖新房子时,伙同汪为以多占13公分为由,不顾多方阻拦,强行用推土机推倒了镇远家的院墙。
镇远家的破院墙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
整堵墙倒塌扑出的气浪和飞溅出的泥片土块,把急忙躲闪的人群砸伤了一片。瞬时间,院内乱成了一锅粥。
“镇远家砸死人了!镇远家砸死人了……”
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哭喊声,老母猪的嘶叫声,老狗的吠声,瞬时连成了一片。
“快救人呀!”
“快打110吧,报警!”
“快打120吧,救护车!”
“救人呀,救人呀!”
此时已分不出谁的声音,场面混乱不堪。
救护车的声音……救护车拉着刺耳的笛声进村了。
警车的声音……警车拉着警报进村了。
斜庄,整个斜庄的心在收紧。
人们从四面八方,拿着工具向镇远家急速奔来……
绪生被救护车拉走了,他是被倒塌的院墙砸折了腿。被人们从土坯下扒拉出来的时候,绪生正和被同样砸倒的老母猪躺在一起。
老母猪在惊吓乱窜中误打误撞一头把绪生撞到了墙下,倒塌的破墙正好把猪和绪生砸在了一起,老母猪还正好护在了绪生的身上。老母猪就这样被砸死了,不过死得有些冤枉,也有些光荣,但死得不够凛然。临死前,也拉稀了,也尿急了。拉了绪生一身,尿了绪生一头,可绪生毕竟在老母猪的掩护下还活着,活得虽有些窝囊,但毕竟是活着的,也就是折了一条腿。人们更愿意死的是绪生,可死的却是老母猪。后来,人们都说,是老母猪替绪生死了。
绪生被扒拉出来时,已看不出模样,一身的猪屎猪尿,满身的泥土。人们七手八脚把绪生抬上了救护车。满身的臭气把几个医护人员熏得直想呕吐,救护车载着满车的臭味儿,在绪生的嚎叫声中,在救护车刺耳的鸣叫声中,绝尘而去。
凡事都有个阴差阳错。本来镇远就立在墙角下,被砸伤的应该是镇远,可就在院墙被推倒前,就在绪生的嘶叫声中,就在推土机的轰鸣中,镇远早已被几个壮汉拖到了大榆树下,万幸的镇远竟然毫发无损。
而镇远却被警车带走了,还有据说是凶器的破铁锨也一并带走了,尽管张义带领乡亲们进行了阻拦,单达也上前交涉,但最终还是被带走了。汪为坚持说镇远是当事人,天门镇派出所警察也就坚持说带当事人回去问案。
镇远哪见过这阵势,茫然中感觉也许就应该这样,惊惧的脸上还颇有些满足的味道儿。亳发无损的镇远就这样在懵懵懂懂中被带走了。当他哆嗦着腿一步没能跨上警车,被警察推搡着上车时,才似乎在满脸的沟壑间透露出一丝的哀伤。
被倒塌院墙飞出的土块击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个人,抱怨着、漫骂着,最后无趣地走了。
汪为带着村干部们有些怅然若失地在人们鄙视和畏惧的眼神中走了。
乡亲们在无可奈何的叹息中走了。
单达想借机表达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张义愤愤然地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过狼藉的土块,跨过歪斜的破门,也离开了。
院墙的土坯坍塌了半个院子。被砸死的老母猪横在当地,几个猪崽仍围着老母猪拱嗦吮吸着死猪的奶头。几只鸭子仍不识趣地乱叫。残破的院子,已人去院空,刹时的热闹已做鸟兽散。空旷的院子,立刻显得宽大起来。只有孤零零的吴竹还瘫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哭喊,如木雕般瘫坐在尘土中,一头的乱发无精打采地悬挂在黑黄的脸上,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道干涸的泪痕似乎还在诉说着心中的不平。孩子把头紧埋在吴竹的怀里,既像是在安慰吴竹,又像是在慰藉自己。土灰色的小狗睁着忧郁的眼睛,远远地望着这对母子,嘴里发出低沉的闷叫……
回到家中的单达,来回踱着步子,心和杂乱的脚步一样不能平静,不知是喜是忧。绪生腿折了,镇远被派出所带走了,不知下一步汪为要如何动作,派出所能做怎样处理?看来这事躲是躲不过去了。老书记张义离开镇远家时虽然没表态,看当时那愤愤然的样子肯定是不会置之不理的。也许是时候了,自己也该站出来了……
胡思乱想的单达正在谋划着自己的下一步,没想到茶几对面的门口,早已直直地跪着了一个蓬头头垢面、满身尘土的女人,转眼一看,当即吓了一跳。稍微冷静下来,眨巴眨巴眼睛,才看清是镇远媳妇吴竹。
见到吴竹跪在面前,单达心里本能地一阵慌乱。你说这臭娘们儿,啥时候心烦啥时候来搅。咋就和鬼一样,如影随形。刚才还像傻了一样,怎么一下子又跑我这儿来了?刚想发火,心里却突然激灵地一下来了灵感。
“既然吴竹找上门来了,何不借题……”
想到这里,单达便和颜悦色地对着木讷的吴竹说:“乡里乡亲的,还跪着干啥?有事先坐下再说,快起来吧!”吴竹仍然倔强地跪着,似乎像是对着上苍在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救救镇远吧,镇远冤枉呀!”
说着,“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求您了,求您了!”泪水顺着双腮下滑,布满灰尘的脸上被泪水滑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如同鬼片里僵尸的面孔呆滞恐怖。
也许是单达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拉着吴竹的胳膊,把她搀了起来。在搀扶中,单达无意间窥到了吴竹领口内那一片白,心中不由怦然一动,想不到过去的村花竟会沦落成今天这个模样儿,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坐下来的吴竹还是念叨着那句话:“镇远冤枉呀,救救他吧,求您了!”
单达在饮水机中给吴竹接了杯水,然后对吴竹说:“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入民宅,强拆院墙。这事不能这样算完,太欺负人了!”单达这话说得有些慷慨激昂,也有些大义凛然,自己都似乎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吴竹听到单达的话也感动了,呆滞的脸上有了活气,又似乎是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两眼闪出一丝少有的光亮,竟然从沙发上歪斜着站了起来。
单达注视了一下吴竹,忽又低下头来,放缓了声音,像是对吴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过,不过……这事,这事,说到底,还得靠你自己。”
吴竹一听到这话,两只眼球如钉住了一样,一转不转,在吃惊中张大,整个人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了下来。懊恼又哀怜地说:“俺自己要是有法,哪还敢来麻烦您呀。这不,这不……镇远冤枉呀,这不,公安局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把人都抓走了。人,是抓走了,是吧?抓走了……”
单达上前重新又把吴竹拉起来说:“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说,你就明白了。这事,我不是不管,你听我的,千万别说找过我,这事得这样去办……”
吴竹听了单达的叮嘱半信半疑地走了。单达老婆望着吴竹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丧门星!”
天门镇派出所审讯室内,耀眼的白炽灯照得镇远睁不开眼。
派出所副所长佘非坐在黑影里,一个负责记录的女警也和佘非并排着坐在一起,两个公安干警在灯光的半明半暗间站立着。
审讯在进行中……
佘非不紧不慢地问:“姓名?”
镇远想站起来,但终究没能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姓汪,汪镇远。”
佘非又问:“籍贯?”
镇远疑问:“籍贯,什么籍贯呀?”
佘非不耐烦地说:“你是哪个村的?”
“斜庄的,斜庄呀,这你们知道呀。”镇远这句答得有些干脆。
佘非一拍桌子,喊了一声:“废话!”
审讯继续进行……
佘非突然提高声音,厉声问:“凶器是不是你的?”
镇远努力地想睁开眼,但仍眯着怯懦地说:“啥,啥凶器呀?”
佘非又厉声说:“铁锨!”
镇远肯定的点点头:“是我的。”
“你用铁锨是不是去铲绪生?”佘非又问。
镇远有些迷惑地说:“可是,可……”
佘非打断镇远的话说:“问你话,你只需说是,或者不是就行了。别啰嗦,听明白了吗?”
镇远很认真地点点头:“听明白了。”
“那好。那我问你,你拿铁锨是不是对着绪生去的?”佘非用比较缓和的语气问。
镇远点点头答:“是。”
……
电话铃声响起,“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呀......”
佘非漫不经心地接起了电话。
“案子咋样了,佘所?”电话那头的声音。
“一切顺利。”佘非仍漫不经心地说。
“今天乳鸽吧,生态园,僻静,安静,安全。”电话那头说。
“好!”佘非仍漫不经心地挂了电话。
……
(一)镇远强占集体土地13公分。
(二)村两委根据村级规划方案,决定依法拆除。
(三)在拆除过程中,镇远暴力抗拆,行凶伤人,以致在拆迁过程中使拆迁队长绪生下肢骨折。
(四)镇远的行为严重干扰了社会治安和村级工作的正常进行。
……
镇远被拘留了。不多不少,15天,并承担绪生住院期间的所有医药费。
单达震惊,张义震惊,斜庄震惊。
晚秋的狂风抽打着仍强留在树枝上稀疏、枯黄的几片叶子,几只老母鸡在大街上被风吹得羽毛散乱,歪歪斜斜地挤向墙角,一只梨花公鸡还有闲心地扑楞着翅膀横向跳跃着准备一展雄风。悬挂在混浊天空的太阳被秋风吹得有些苍白,冷清的大街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被秋风扫落的树叶在地面上肆无忌惮地旋转着“沙沙”作响,一幢幢砖石结构的房子在冷白的日光中挺立着裸露的坚硬。街道上的几株大树,摇晃着深秋的萧条,似乎在向人们宣告,寒冷就要到来。
冷清的街道上忽然有了脚步声,急促而又坚定。只见从老学校旁边长长的过道上走出一行人,影影绰绰是从镇远家出来,人们在瑟瑟的秋风中步履匆忙。他们绕过大街,穿过小巷,跨过村头小桥,向村外快步走去。
随着行人的走近,看上去一行约有十来个人,向着村外,向着斜庄所属办事处驻地——沙鸟村,向着沙鸟办事处方向走去……
作者:李玉德,山东阳信人,中学教师。阳信翰林书院院长,中国书协阳信书法考级中心主任,阳信县诗词学会会员,阳信县作协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