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熊：陶溪川——景德镇城市精神的图腾
图文/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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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溪川只是一个不期而遇，不能称之为意外，或者艳遇。是和江老师从三宝村出来时三叉路口的一个茫然，然后阴差阳错的拐上了。以我们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子在景德镇这样不太大的小城市里闲逛，陶溪川其实只是一个早晚的邂逅。但以江老师这样在景德镇混过很多年，号称驾轻就熟却不知之也委实有点大眼嘛欺。
游车最适宜的事儿就是东张西望，路上瞅着有贼遛一眼的喜悦。我年轻时代在大型国企待过差不多十年光景，工业情结浓郁。路上随便看到一座厂房并不奇怪，街头间或发现一个废墟也算正常，隔着时不时被楼群遮挡还隐隐约约连绵不绝的工厂废墟不禁令我兴奋，直觉敏感背后有事儿，就要求江老师停车巡察。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入口，有兜有转了一大圈才绕到门口，果然有戏，原来这是陶溪川。
高高耸立的不仅有烟囱，还有老窑炉和水塔，“包豪斯”风格的老厂房墙上的老标语依稀可见，玻璃窗和黑色的铝百叶与窑砖结合成一体。放眼望去，就像过去我们一直前往的北京798，这个旧工厂的改造原则上就是传统的商业开发项目与艺术的结合的一个场所存在，既不拥挤、也不空旷的主商业街拥有宜人的尺度、丰富的品牌和美丽的花木，有美学有艺术有娱乐有购物有历史有文化有美食有休闲甚至还有品位……
有生活相关的各种元素林林总总拉拉杂杂的汇聚，可以体验艺术的优雅，可以“购物狂”似的边走边看，不厌其烦地挑选；可以悠闲地在茶吧喝着咖啡小憩；可以顺势溜进广场回廊另一侧的美术馆和工业遗址博物馆看一场先锋展览；也可以在街边欣赏一下公共艺术或广场活动；还可以进入陶瓷3D光影技术的前世今生体验一把。既标新立异又承前继往，应该是20世纪的工业文明革命性的建筑和新一代设计师灵感的延续，既可以寻找往昔工厂熟悉的记忆，也可以体验一个城市庄重而又无声的灵魂。它是如此地拥有仪式感，让我感觉它有城市精神图腾的意义。
江老师辩解强调这一定是最近几年的开发新品，而他恰巧最近几年没有来过，记忆没错的话，过去这里就是大型国营工业瓷厂，而艺术家们来景德镇，一般更多的是去窑上作坊。为了更好的仔细体验参观，我们决定驻扎于此的酒店。
的确，就在六年前，陶溪川还依旧被叫做宇宙瓷厂。这是成立于1958年景德镇第一家机械化生产的新型陶瓷企业，也是陶瓷工业化梦想的启航地，是陶瓷发展史上一座里程碑。作为景德镇计划经济时代成立的十家国营瓷厂之一，鼎盛时期曾经有4000多人在这里工作。1979年，宇宙瓷厂完成了美国米卡沙一千套质量要求极高的餐具订单，之后成为中国对美出口瓷器的重要瓷厂之一。因出口创汇名列第一，被外商誉为“中国皇家瓷厂”，被国务院定为国家二级企业。
随着20世纪90年代的国企改制，景德镇国营瓷厂迅速衰退直至关停，往日设计和工艺的荣光烟消云散，年久失修的厂房变得破败不堪，不断被蚕食、推倒，废弃的旧厂区让城市出现了许多功能“黑洞”，基础设施也趋于破碎化。景德镇这个城市是由陶瓷工业带起来的，过去老厂区周边有很多宿舍区供工人居住、生活，工厂关闭之后，这些生活空间也就随之荒芜了。
然而，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近年来，景德镇一直以来所骄傲的陶瓷文化和工艺能力，正好契合了中国市场消费升级浪潮中新兴消费者对于匠人精神、非标经济和设计创意日益明显地推崇。景德镇也有意把对老厂区的改造更新纳入整个城市的发展规划，保护陶瓷工业遗产，延续千年文脉，留住陶瓷人的记忆和乡愁，借老厂区的复兴，带动整座城市的复兴。
冥冥之中，应运而生。陶溪川于2013年4月开工。陶溪川是宇宙瓷厂历史上的名字，这条河的位置正好穿过宇宙瓷厂，最后就作为了这个项目的名字。昌江东岸，凤凰山下，这个景德镇老城区的工业遗产片区，现在成为以原宇宙瓷厂为核心启动区的国际陶瓷文化产业园，东至为民瓷厂、西至陶瓷机械厂，占地176亩。
这几大国营瓷厂见证了景德镇陶瓷工业生产的辉煌与落寞，留下了一大笔珍贵的陶瓷工业遗存，承载着景德镇几代人不可磨灭的城市记忆。整个街区以红砖建筑为主，保留了之前锯齿状的包豪斯风格的22栋老厂房，风格迥异，完整保存了煤烧圆窑包、煤烧隧道窑、油烧隧道窑和焦化煤气窑四代窑炉，以及各种机器、设备、工具和包含人在内的各类档案等鲜活史料，具有鲜明的工业化时代烙印和历史价值。
这里的众多工业遗产，记录了60年的丰富历史记忆，按照设计、建设、管理、运营四位一体的模式，抢救性保护与修复煤烧隧道窑、圆窑和各个年代的工业厂房等近现代工业设备。将宇宙瓷厂原有的烧炼车间改建为陶溪川工业遗产博物馆、美术馆，将原料车间变为陶艺体验空间。增加了楼层，用古老的圆窑、上世纪60年代的煤烧隧道窑和90年代的汽烧隧道窑，串联起了展览的参观路线，显现出不同时期的陶瓷工业成就。前苏联援建时期未完工的原料漏斗，六十年来一直处于废弃状态，也在此次改造过程中变为独具特色的休闲空间，成为整个设计的亮点之一。
在建筑外墙砌筑和环境铺装中，设计使用了老建筑撤换下来的砖瓦，保证了材料的循环再利用。基本完全保留了原有建筑肌理和风貌，厂房墙体上原有的文字和时间痕迹依旧，留存了时代信息与印记，曾经的点点滴滴。老厂房与现代元素相融合，陶溪川在保留和创新的博弈中诠释了完美的取舍。层高不高同时彼此距离较远，给人以开阔通透的感觉，在蓝天白云的背景里，红色的锯齿状砖墙极具动感。
可能计划是庞大的，远远不止于此，准备建设的已有还有七十二坊陶冶图全景客厅、陶瓷工业遗产活态博物馆、明清窑作营造长廊、学徒传习所等陶瓷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过程展示场所，以及精品酒店、餐馆、咖啡馆等文化旅游业态以及现代服务业配套设施。而就我们的观察也的确，就在这一片衣光亮鲜的街区后面，我们也终于找到了在路上吸引了我们眼球，让我们误打误撞闯入这片创意街区的一大片尚未动手的旧厂房，虽然破之落索，但高大，威严，依稀当年风姿不减。
值得肯定的是，在新与旧、历史与当代之间，陶溪川找到了平衡。踩着窑砖铺就的路面，似乎能听到它涅槃重生的故事，仿佛能感觉到历史的温度。工业建筑有时候很容易做得过于绚酷，如果仅从单个来看都没错，都很有想法很有意思，但是如果一旦泛滥，整体就会迷失。工业遗产和质量无关，跟历史有关。从这个意义上说，陶溪川的定位就很成功，破房子、设备、树木都尽量保留了原来的状态，没有泛绚滥酷，它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文化遗产地，一个规规矩矩的老工业区。从上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每个年代最先进的陶瓷生产技术都在这些工厂里，从工业遗产保护的角度来说，也是几十年来不同时期的技术发展脉络的一个系统认识。所以，首当其冲重中之重的根本就是：修旧如旧，创新如新。
2017年10月，陶溪川文创街区获得第一批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创建资格。2017年11月，陶溪川博物馆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遗产保护奖中的“创新奖”，颁奖辞中特别提到：“新的设计不仅尊重原先工厂的形式和尺度，也创造了与著名陶瓷生产设备的全新对话方式”。
就跟曾经有阶段的北京一样，故宫，长城，798是三个必须，现在景德镇也是，古窑、三宝、陶溪川，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