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邂逅原野|小小说
文/古月
【作者简介】古月,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刚开始工作时,镇上学校里仅有一位青年女教师。
她是一位语文老师,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她喜欢读诗写诗。北岛、顾城、舒婷的诗张口就来几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为了跟她套近乎,我也把自己伪装成一位文学爱好者,我也读诗写诗。读诗是一件容易的事,买几本诗集,订两本诗刊,没事翻翻也就成了。写诗却难了,我不是诗人,等不来灵感,有时辗转反侧大半夜,憋出两句,隔日一读,诗意全无。写不出好诗,得不到美女的赏识,常常让我犯愁。
一日到县城办完事,闲逛到书摊前看书,买了一本《朦胧诗选》,书摊老板送我一本油印诗集。老板说,这是我县诗人写的,不要钱,送给爱好诗歌的人。名家离我们太远,本地的诗人最接地气,我便收下了。回家一读,爱不释手。这是一位名叫原野的诗人写的,大部分都是爱情诗。这些诗写得情真意切,形象生动,想象奇特大胆,比我写的好到哪里去了。常言说,瞌睡遇到枕头,我把这些诗修改一下,加入我的元素,便抄送给女老师。
女老师被我的一首首情诗打动,最终被我俘获了芳心。
女老师成了我妻后,我便不再写诗。有了小家庭,一天油盐柴米酱醋茶,生活琐碎而繁杂,便不再务虚。有了小宝后,一边上课,一边带孩子,两人更是匆匆忙忙,我的妻子便也很少读诗写诗。她说,小宝就是一首诗,是我们的作品。
二十年后,我和妻子都调入城区学校教书,小宝也成了一名大学生。诗歌除了出现在课本里、讲堂上,离我们的生活已很遥远。可就在这时我邂逅了诗人原野。
这一日,妻子的鞋子坏了在“飔意人生”鞋屋修理,她叫我去取。我穿街走巷,一路打听,终于在山脚下的一个古老小区找到这家鞋屋。听妻子说,这家鞋屋专修女鞋,手艺在全城是出了名的。我很奇怪,一个鞋屋怎么起这么一个名字。
进到屋里,我看见屋子的左右两边是两排架子,架子上放着修理好的和待修理的鞋,屋的中间摆放着修鞋的机器,机器旁边坐着一个扎着皮革围裙的老头。老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去,清癯的脸上蓄着长长的山羊胡子,一双细长的手正摆弄着手中的女鞋。
我说,师傅,我取某某的鞋。老师傅抬起头来,笑着指了一下左边的鞋架子,说,修好了,在第三格,自己取。我来到鞋架前,看到了放在架子顶上的那本油印的诗集。我说,师傅也喜欢原野的诗?老师傅说,原野就是鄙人。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原野会是一个修鞋的。那些美妙动人的诗,应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多愁善感的青年才子写的才对,怎会是一个修鞋的老人写的?不知,二十几年的光阴里发生了多少令人嘘嘘的故事。
原来,老师傅本名王大川,原野是他的笔名,早先是县皮鞋厂的宣传干事,皮鞋厂倒闭后,辗转多地打工,鞋屋是近几年才开的。他是市作协会员,已出版了两本诗集,第三本诗集正准备出版呢。
欧阳修说,诗穷而后工。好的诗人往往来自底层,飘逸的诗歌梦想,温暖着他们苍凉而多舛的人生。为了进一步了解原野,我说,今天中午,我作东,我想请你喝一杯。原野说,到我家里吧,我请你。
原野的家里就他一人,妻子早已过世,一个女儿已出嫁,很少回。中午的菜很简单,酒却喝得很尽兴。我们谈诗,谈人生。我说,我要敬你一杯,你的诗成就了我的爱情。我给他讲了我和妻子的故事。原野哈哈大笑,他说,你是个骗子,剽窃我的作品。他笑出了眼泪,他擦了擦眼睛说,我老婆总说诗写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她要知道你们的故事,就不会反对我写诗。我说,就是,人们不是常说,生活除了眼前的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吗?原野问,你还写诗吗?我说,我不写,我读诗,把你的诗集送我两本吧。原野说,好的,好的。我这里的诗集可多了,想读来拿就是。
回到家里,我和妻子谈起这事,妻子也很诧异,她说,诗歌就是生活的盐,没有盐,平淡的日子将多么无味。我说,学校成立了一个诗歌文学社,叫我担任辅导老师,我想请原野来给他们讲一堂课,你看如何?她说,好啊。诗人,我可以帮你请。
讲座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参加的人除了诗歌文学社的学生,还有学校的其它师生,三百个座位坐得满满的。原野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深色牛仔衬衫配紧身牛仔裤,衬衫外套一件休闲导演服,戴着棒球帽,时尚而随意,很有艺术家的气质。原野走上讲台,就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整个讲座,台上激情飞扬,台下掌声雷动。没有想到,诗歌仍然那么有魅力,寄托着莘莘学子的青春梦想。
事后,我开玩笑地对原野说,你那天的穿着打扮真酷,没人想到你是一个修鞋的。原野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无奈地说,这都是你妻子的主意,若不是我坚持,她还要我剃掉胡子呢。回家向妻子问起这事,妻子诡笑着说,他若穿着修鞋的围裙上台,你想,还会有多少人喜欢诗?
想想也是,诗歌的世界里总是理想多一些。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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