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深处的和田河 / 四六文摘

夕阳下的塔里木河

塔里木河还是那么悠闲从容，缓缓向南流淌着。路过两年前扎营的地方，不免有些感慨，那时，我们去探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返程时曾在此扎营，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从尉犁出发，途经库尔勒，下午到达库车。库车的变化很大，与自己脑海里的印象相比，几乎找不到相似之处。十年前，我曾在塔河油田工作过一年，那时经常去库车，十年的变化确实很大。

进沙漠公路要通过沙雅。沿途穿越几十公里的绿洲，几乎每个农田路口都装有红绿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绿洲延伸中，又到阿拉尔的范围。一边感叹这片绿洲的广阔和富饶，一边猜测，应该是和田河，还是塔里木河孕育了这片广阔而富饶的土地？再一想，和田河不就是塔里木河的上游吗？

沙漠绿洲

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在微微刺眼的逆光中，来到阿拉尔县城路口的小桥，桥下隐秘的小河便暴露出来。小河顺落日的余晖缓缓而来，沿河两岸芦苇丛生，有一群人正在河边戏水，欣然享受着沙漠边缘的宁静。多想在此扎营，但和田河的吸引力更大，于是决定连夜驱车前往沙漠。

塔克拉玛干沙漠浩瀚如海，近年修建了两条沙漠公路，一条是从轮南到民丰，另一条从阿拉尔到和田，全程四百多公里，就是我们夜里要历经的路。

暮色苍茫，大漠无际。汽车行驶在暮霭中，路边的人工防护网，偶尔稀疏的胡杨，还有小水塘和塘边的芦苇不断被抛向身后。一直没有遇见期盼中的和田河。一百多公里后，我们到达沙漠中的第二个服务区，打探一下吃饭和住宿之事吧。服务区已经住满，也没有饭吃，当问到和田河在哪里时，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和田河一直与沙漠公路伴行，直线距离有四公里，附近正好有一条小路可以到河边，越野车可以进去，就是路口难找些。

依照指路人的描述，我们先寻找“赫定水塘”。

赫定水塘

为什么叫“赫定水塘”？这牵扯到一个惊心动魄的真实经历。1895年4月，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和一位维吾尔族向导，以及5个仆人从麦盖提出发，计划横穿沙漠前往沙漠东面的和田。探险队进入沙漠之后赶上恶劣天气，所带的饮用水不够。为了减少水的消耗，斯文·赫定及其团队利用夜间行走，白天在沙丘上找一个阴凉处挖一个沙坑休息，以保存体力。当探险队进入沙漠腹地的时候，渴急了的仆人开始杀羊取血，怎奈沙漠里羊也很久没有喝水，血液粘稠度很高，不但解决不了口渴，反而因为动物血液过高的粘稠度而产生毒素，向导和一个仆人喝了以后神经错乱，最终导致葬身于沙海。最后的夜晚，赫定脱离仆人独自先行，走到断流的和田河边，顺着河岸向下游方向去找水。听到夜色中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很幸运地发现了这口水塘。这口水塘里的水从上年十月份和田河断流之后一直留存到次年四五月份，真不容易，赫定真是幸运啊。

斯文·赫定

车沿着沙漠公路慢慢行驶。靠汽车的灯光观察路两边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水塘。路边竖立着一个牌子，停车，走近，上面的几个大字竟然正是：赫定水塘！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水塘，而且竟然有人立了一个牌子。

水塘不大，四周有些芦苇。站在水塘边，我百感交集，仿佛看见一个瘦高的背影，他脱下自己的靴子，盛满了两靴子水，然后担在肩膀上，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赫定水塘

回过神来，打着手电到附近去找路口。好在路口不远。

细沙的路面曲里拐弯，穿过芦苇丛，到达路的尽头，俨然已置身胡杨林中，可以听到河水的哗哗声了。

月光皎洁。不用灯光也能看到周围的轮廓，隐约中能感觉河面很宽。收拾完营地，简单吃些东西。

躺在帐篷中。融融的月光撒满营地，从天窗漏进帐篷，忽然，一股凉风吹来，带着河水的“哗哗”声和淡淡的泥土气息，从一个窗户翻进来，又从另一个窗户爬出去，接着听到胡杨林的“飒飒”声，然后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中。带着惬意的微笑，我进入了梦乡。

“嘎嘎，嘎嘎……”一阵大雁的叫声，把我从梦中叫醒。窗外的亮光，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晨曦。看一下时间，才清晨五点五十，听着大雁叫声渐渐远去，我继续睡觉。但一直半睡半醒，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牵挂，一个人悄悄来到河边。

晨曦朦胧，河岸宽广，水流湍急。扑下身子，掬一把河水，土黄色的河水温和滑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浓浓的叶尔羌泥土味让人倍感亲切。

夕阳下的和田河

我的思绪逆流而上，飘到建都莎车的王国。有一次，国王外出视察他的国家，黄昏时来到村里，为了不扰民，他化装成乞丐，来到一家人门前，问道：“有人吗？”从屋里走出一位老人，他说：“我很渴，能给我一口水喝吗？”老人给了他一瓢水，他喝完水后，看到墙上有一把琴，便问道：“你会弹琴吗？”老人说：“我不会，这是我女儿的琴”，“能弹一首歌给我听吗？”老人说：“我得问问我的女儿”。老人进屋问了女儿，美丽的女儿同意为他演奏一曲，她边弹边唱了一首歌颂国王的歌，非常的动听。听后，他问道：“你这歌是跟谁学的？”女儿说：“是我自己编的”，他不相信一个只有13岁的姑娘有这么高的技能，便说：“你能马上按我出的题编一首歌吗？”女儿按他的要求，唱了一首动听的歌，乞丐谢过后就走了。不久，一大队人来到老人的家门口，老人惊呆了，仔细一看，这不是就是那天要水喝的人吗。大臣告诉老人他是国王，国王说：“我想娶你的女儿，行吗？”老人进屋去问女儿，女儿非常崇拜国王，就同意了。国王是阿不都热西提汗，女儿就是王妃阿曼尼莎汗，她和宫廷乐师可德尔汗完成了木卡姆的记录和整理，才有了我们今天的木卡姆。

王妃阿曼尼莎汗和木卡姆

思绪继续飘，又到了古代的于阗。那时，于阗国每年都要在和田河举行一年一度的采玉盛大典礼。一大早，万民齐聚玉龙喀什河边，首先要祭祀河神，然后于阗国王在众大臣的簇拥下，在万民的仰视中，赤脚进河采第一块玉，采到玉后万民欢呼。在欢呼声中，国王双手举起手中的玉，祈祷天地河神保佑全国所有的臣民都能采到美玉，并期盼年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祈福于阗所有子民生活殷实，健康平安。之后，一年一度的采玉活动便正式开始了。

和田采玉人

有关和田河的故事还有多少？

队友们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忍不住跳进河里，我儿子和几个队友也相继下河。我们从上游顺河漂流而下，再从河岸游到河道中间的小岛，如此反复，乐此不疲。漂流中，感觉河道要比岸上看到的宽很多，水温要比预料中温和许多。

湍急的河水

后来发生了惊险的一幕，至今想来还有些后怕。当时我跟儿子顺水漂流，正常的水位也就齐大腿深，突然间遇到一个大漩涡，我赶紧探一下水深，结果水没过了我的头顶，脚还没有着地，这时候我慌了，第一反应就是把儿子往岸边猛推一把，结果反作用力把我也推到了河中间，河中间的流速很快，眼看着儿子在奋力往岸上扑腾，我被水流急速冲走而帮不上忙，好在儿子在游泳池刚学会游泳，等我从下游上岸的时候他也爬上了岸。我快步跑到儿子跟前，心脏剧烈跳动，久久不能平静，儿子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其实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件大事，至今想起来依然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