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纪行:即将消逝的小镇生活

文图:七月娃娃

我的父母,除了在黄山松和天安门前拍过几张纪念照,大半辈子基本上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他们不理解我三两天出门的渴望,但我却能体会他们深受故土感染的身心。有一年我带他们去大理,坐了四个小时的中巴车来到一个当时还尚未开垦的小镇沙溪,跋山涉水而来,在他们眼中,这里的风物,不过是二十多年前故乡小镇的模样。

受父母的影响,我每每也会对这样一些地方深怀期望,湘西小镇,便是如此,它们总能让我带着回到故乡的情绪,惆怅而多思。

此去湘西,蓄谋已久,自从半年前到了洪江之后,时常惦记着再回到古商城门口的顺发食府吃一顿家常饭。这一次,从怀化到通道,再由通道前往黔阳,最后回到了古商城,终于满足了心愿,在顺发食府吃了一顿午饭。像我这样,愿意自己花钱去一个地方,且半年内去了两次,自然是有特别吸引我的原因。湘西已经不再神秘,怀化这座城市的现代化不亚于国内任何二三线城市,但是,当车子行驶在江水岸边的时候,依稀可见远处飘荡的小船和吊脚楼,似乎又听到橹歌在飘荡,“山水美得很,我想你一同来坐在舱里,从窗口望那点紫色的小山。”我也想着忽如那时,带上画笔坐在船头,一点点描绘故乡的样子。

芷江:旧社会的味道

芷江的名字很好听,但它却跟一场战役联系密切,芷江的鸭子也远近闻名,然而我偏偏错过了这两样东西。其实错过,不过是没有用心寻找的托词罢了。半年前我定了北京到怀化的机票,抵达的机场便是芷江机场,天气原因,机场毫无道理地取消了这个小机场的航班,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芷江的名字。湘西很多地名都带着诗意般的色彩,让人无法想象当年土匪横行的场面,也许,红颜多劫,美丽的地方也不例外。

芷江县城的热闹也今非昔比,在风雨桥上,聚集了大量闲散的市民。这座横跨舞水河的木桥,历经四百多年而不倒,据说建桥时未用一颗钉子,风雨桥经过反复修建,但当时精致的木刻依然活现在梁间檐前。同行的女孩感叹这样的风雨桥在湘西到处可见,然而我却不这样认为,在这里纳凉聊天打牌看孩子的芷江人,也不这样认为,这流传下来的,正是他们心中抹不去的独一无二的乡愁。那日在风雨桥,吃到了“旧社会的味道”,实则是白米发糕,年幼时家中常有卖发糕的人经过,吆喝起来,爷爷便会去买一个给我解馋,这个味道随着时间变化渐渐消失,却在异乡又温暖了我的胃,这种感觉,恰似沈从文写到:“我幸福得很,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了。”

芋头侗寨:一杯酒能解千愁

我对芋头侗寨的兴趣依然停留在坊间流传的再生人的传说里。在我看来,这种种迹象的发生并不突兀,我们尚且谈前世今生,深陷困惑不能解脱,既然我们不研究科学,就有理由为自己的灵魂找一个出口。那些戴着蓝布头巾的妇女,并未带给我想象中神秘莫测甚至恐怖的印象,我坐在“再生人”旁边,喝着乌黑甘苦的虫茶,听她慢慢道来神奇的故事,恍惚间也能记起自己的前世,那些出现在梦里的光影,婴孩时若有若无的片段,抑或是困于母亲体内的混沌,藏在大脑中的某一个角落里,迸发了出来。

寨子里的气氛很融洽,喝完一碗迎客的香甜米酒,听一曲原汁原味的侗寨芦笙,吃一顿招待来客的合笼宴,便是自家人了。时逢杨梅熟了,四处都能见到卖杨梅的摊子,酸酸甜甜的,囫囵吞枣塞进嘴巴里,任甜汁在口中翻滚荡漾。鼓楼里设下简单的茶席,大家谈笑风生,侗家老太太与侗家小孩儿,亲人一般毫无芥蒂。这个藏在深山中的寨子交通实在闭塞,如果我说我愿在此住下来的话一定是假的,但是我时常会在脑海里描绘这样一个画面,当船停泊在一个无人的岸边,举目远眺看见寨子里的灯火,这会儿我却睡下了,依稀中听到船离开岸边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岸边打浆,有人在窃窃私语,寨子里的人和事,逐渐远去。

通道:消逝的小镇生活

这一日,走了万佛山和玉带河。我不是一个对山有太多好感的人,我讨厌运动,视爬山为讨厌之最,然而我总是在不断的拒绝中跟它们冥冥中结下缘分,万佛山亦是如此。冒着雨爬山的各种怨声哀道一直持续到山顶,举目远眺万佛现身的一刹那却又禁不住感慨。跟山比起来,水更能打动我,所以雨过天晴后的玉带河,如清泉一般让我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即便是坐在河边打水漂,也别有一番情趣在,彼岸花没有遇到,但也没有遗憾了。

通常都是傍晚的时候回到县城,有人建议去跳广场舞,也有人吃完晚饭还去找小龙虾喝啤酒,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河边某家夜宵档的小龙虾,竟然让人吃了两天而不觉得腻,一边吃一遍唱歌跳舞,好像回去之后再不能这般放肆,要把所有的激情都倾倒在有小龙虾陪伴的夜晚里。小县城的生活很平实,各处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偶尔看见江边那些打气球的游戏,回想起当年童年小镇里热闹的圩日,过去在时光长河里一点一滴地消逝,不再延续。

黔阳:错把他乡当故乡

从怀化到黔阳,绕过了洪江,车子直接把我送到了芙蓉楼客栈,在古城入口下车,拖着行李经过了好几家棺材铺,才来到客栈的门口。主人很有情调,设了茶席在客厅里,我每次出门前也不忘泡两壶自己带来的铁观音。客栈的阳台望去,便是古城交错的道路和房屋的灰檐,一种时空的交错浑然天成,让我在黔阳的短短两日里,无法自拔。这些天都在下雨,我以前特别恨出门遇上雨天,然而遇多了,却也爱上了这种天气,有些地方,它跟雨很搭配,如若它艳阳高照,反而失去了一些韵味。

我打着伞迎着雨在这古城里走来走去,走了两天,仍未烦腻。古城并不大,两三下就能把它走完,但是穿过了城门,向着更深的巷子走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边,寻回了旧路,又似未走过一样意犹未尽。眨眼之间,又能发现藏于古城里的简陋的教堂,守着老房子和陈年往事的独居老人,蹲在门口吃饭的大婶,坐在门槛上玩手机的孩子。那日散步到江边,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等一场电影的播放,雨丝还在空中飘着,古城里的人家已是睡眠状态,电影没等到开场,我也似中了这里的生物钟的毒一样,困顿了起来,不得不回客栈歇息。第二天傍晚却碰到了杨公庙里唱戏班唱戏,也算弥补了前一日未看到电影的惆怅。

高椅村:似是故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诗词,那几个跟我一同前往高椅村的来自韶关的阿姨,她们对摄影的热爱超乎我的想象,让我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从黔阳去高椅村,要经过洪江,在一番劝说下,大家终于同意暂时不在洪江停留,而直奔高椅村。这个决定是有点失败的,毕竟大多数地方我们都没到过,值不值得去,只有眼见为实,空口无凭。但是这个过程却是值得享受的,比如路途中经过会同县长田村时,见到了传说中的拉拉渡,看着滩边上静静待着过河的村民,远处已经沉默在雾气中的绳索,还有叼着烟的摆渡人,仿佛能想象《湘西散记》里月色中的“柳林岔”最好看的滩来。

大兴土木的高椅村,再加上雨过天晴之后热辣辣的太阳,我几度把这个“江南第一村”遗忘,记忆中比较清晰的便是村口买下的酸李子,还有坐在江边象棋台旁吃李子的痛快。除去各种建设修复中的建筑,这座村落唯一让人心动的地方便是剪纸人黄杏了,这个老人偏偏还会打板子,节奏感非常明朗,能这么欢乐地住在这偏僻乡村里,积极地孜孜不倦地向过往来客介绍着自己的传统手艺,这种人生态度,不亚于修行。

从高椅村回到洪江,午饭时间已经过去,我们饥肠辘辘地在顺发食府等候着饭菜上来,招牌菜没有人点,点的是平常的豆渣,阿姨用筷子挑了一些来尝试,不由分说便判断这豆渣是坏掉的,不是她在家里吃到的那个味道,赶紧叫服务员来换菜,几分钟后大堂经理无奈又端了回来,“我们这豆渣就是这个味。”阿姨黯然伤神。

即便是在他乡,我们惦记着的永远是记忆中味道,豆渣还是那盆豆渣,吃起来却是万水千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父母无视血糖血脂高血压,总是在做饭的时候加很多盐,他们炒菜时加盐的手像着了魔一样,管不住地撒,偶尔围炉夜话时,也总是有点悲伤地说起,故乡小镇国道旁边的那家客家菜馆,是他们这辈子吃到最好吃的。如果他们此生有机会来到湘西,是不是也跟同路的阿姨们一样,对着一盘变了味的豆渣,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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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七月娃娃

但愿与你,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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