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滇记】有一种生活叫云南
入滇记:有一种生活叫云南
文图:七月娃娃
在我的心里,人们的生活大致是分为两种的,一种叫做雾霾之下的朝九晚五,一种叫风轻云淡的云归,前者过的是苟且中寻找诗意,后者则是在诗意中寻找生活,在云之巅,是另一种活法。在很多人对成功的定义里,没有名利双收是不能划分在成功范畴之内的,但是我发现,有一群人,逃脱了这个被世俗定义的圈子,去一个叫云南的地方开始了他们自定义的“成功的人生”。这种成功没有欢呼声,没有声色犬马,有的是阳光普照和自由自在,他们或许仍然一贫如洗,没有高官厚禄没有财富,但却在心灵富足的前提下,知足而逍遥,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云南。
两千多年前,楚国人庄跤第一次踏足了彩云之南,带着楚王的命令平定“肥饶数千里”的滇池之域。庄跤胜利完成任务准备回母国复命,得知母国已深陷与秦国交战的混乱之中,且把他归家的路都封锁了,庄跤只好原地待命,在滇池驻军,并入乡随俗,像当地人一样生活,已经备受战争之累的将军,面对山清水秀的坝子和池子,大叹一声,不走了,就在这里。
庄跤的那段历史似乎不够分量,人们对于云南的想象依然停留在大理国和南诏国,以至于我们常常把云南当成一个臆想之中的快意江湖,在金庸先生的笔下,大理国的遗世独立,造就了风度翩翩的段誉公子,他知书达理通晓琴棋书画,却又同时有着佛家的悲悯清高和俗世子弟的痴情与不羁,这个形象就如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一样,成了人们提起大理国心底便会跳脱出来的一股灵气。于是人们提到那个江湖,不免也会心生段誉的形象画面。
1941年,一个叫顾彼得的俄国人,进入云南丽江进行国际公益工作,“我得下马凝视这天堂的景色。气候温和,空气芳香,带着一股从耸立在坝子上的大雪山传来的清新气息。扇子陡峰在夕阳中闪烁,仿佛耀眼的白色羽毛在顶上挥舞。那上面暴风怒号,雪花漫卷,犹如帽中绒毛。下面一片平静。”顾彼得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他对丽江的印象,他在丽江为穷人看病,跟当地人一起生活,骑马喝酒唱歌跳舞。他的旅行生活正是现在那些对云南充满幻想的人所向往的。19世纪中叶开始,就不断有国外的探险家和旅行家以及传教士进入云南,他们亲身感受这里的地理人文和人情风物,把这个美丽的地方记录在他们的脑海里和文字里,传遍世界各地。
香格里拉,蓝月山谷。
最让人难忘的莫过于那个把“香格里拉”的名字冠以这片神奇土地的人,他的名字叫詹姆斯希尔顿,他那本小说,叫《消失的地平线》。多少人曾膜拜一般把这个英国人写的这本小说奉为圣经,去寻找这块失落的伊甸园,无疑,滇西北那片被雪山和草甸环绕的秘境,正是人们千百年来寄予期盼的精神家园,是真正远离纷扰尘世的世外桃源。在藏语中,香格里拉意为“心中的日月”,如今的香格里拉古城亦被称为“月光之城”,依山而建的古城,生活着世代流传的藏族人民,古城的石板路,依然留着深深的马蹄印,不管是中国人和外国人,对这片土地的痴迷已经不止是惊叹于壮观的风景,而是在这里构建起了一幅像梦境一样的理想国,可以寄托他们的困惑和迷惘。
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卢沟桥事变之后,北大、清华和南开大学被迫西迁,200位师生从湖南徒步到云南,在云南开始了八年的西南联大的光荣岁月。我们看电影《无问西东》,会被暴雨中铁皮屋里静坐听雨的师生们感动,那是一种精神的凝聚。那时西南联大留给云南人民乃至中国人民的记忆,是艰难困窘依然保持生活情趣,危难当时却不忘保持国粹,这份难得的精神倍保留了下来,写在了云南的历史上。那些在昆明茶馆里喝茶,在蒙自的咖啡馆里喝咖啡的大师们,大概也没想到,他们引领的这段历史,竟然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让时至今日,人们在谈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学的时候,无疑都会首先想到西南联大的老师和从那里走出来的学子们,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在那个炮火纷飞的时代,树立起了一个绝无仅有的范本。有一位曾在联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国讲学。美国人问他:“西南联大八年,设备条件那样差,教授学生那样苦,为什么能出那样多的人才?——有一个专门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以为联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三十年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这位作家回答了两个字:自由。
而在父母那一代的叙述中,对云南的印象是从上山下乡开始的,我的父母没有在云南当知青的经历,但是当我第一次带他们去大理,到剑川沙溪,坐火车抵达丽江,一路上最让他们感触的,就是感觉回到了他们青涩的知青时代,几十年过去了,这片土地依然保留着那一代人留下的青春气息。那时候的云南,大抵是一言难尽的,全国各地城市的年轻人来到这个西南边境,种水稻放牛砍甘蔗,他们在这里蹉跎了十年的岁月,又回到城市里,面临更多生活给予的艰难及选择,在他们的回忆中,云南跟我们想象的或许是另外一个世界,王小波把这段岁月描述为荒诞的、黑色幽默式的浪漫,在电影《青春祭》里,女知青的形象也从懵懂混乱切换到了柔软恬淡的状态,把那个时代的云南的野性、善良、自然本真的一面呈现在大家面前。
楚雄黑井古村
也许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为云南书写浓厚的一笔了。很多年前我有个朋友,跟男朋友在广州的闹市区租房子住,后来听闻两人分手,女孩子只身去了厦门,再后来,故事结果无疑惊奇得相似,自由不羁的女生最终还是走到了昆明,在这座最慢的城市里住了下来,再也没有搬走。从广州到厦门再到昆明,是女孩人生的一个递进过程,从浮躁到平和再到归于平静,也是心灵的成长,越来越多的人从一线城市回到二三线城市,把追逐名利的时间,放在追求生活品质上,也许现在教导孩子放弃努力和成功,是一种逃避和消极的做法,但年长之后的回归,却是睿智的选择。
当人们终于准备把眼光挪开,投向可以更舒适生活的其他城市,昆明、大理、丽江、建水、腾冲甚至香格里拉都成了不少人脑海里立刻蹦出来的地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何以在有限的时间里遣这无聊的人生?鼓足勇气实在太重要,做一个决定需要有底气,也要留后路,云南自然能满足这两个要求,因为它就是生活和远方的融合,任何时候都能自如切换,就如那个在大理酒吧里唱民谣的青年,有一天突然顿悟要出家,他就牵一头瘦马挥挥手就上山去念经了;就如那个在丽江开客栈把家财都挥霍的老板,把客栈转让出去,拎个包回昆明又过上了简单普通的小日子。
玉溪,抚仙湖樱花。
人们为什么会选择云南?沈从文说:“见过云南的云,便觉天下无云。”那是风景优美吸引了大师的眼睛。杨丽萍说:“你们都说我不食人间烟火,那是因为我出生在云南。”那是作为云南人的自豪。歌手周云蓬说:“曾经有那样的生活,有人水路旱路地走上一个月,探望远方的老友;或者,盼着一封信,日复一日地在借口等邮差;除夕夜,守在柴锅旁,炖着的蹄膀咕嘟嘟地几个小时了还没出锅;在云南的小城晒太阳,路边坐上一整天,碰不到一个熟人;在草原上,和哈萨克族人弹琴唱歌,所有的歌都是一首歌,日升日落,草原辽阔,时间无处流淌。”对于每天跟小鸟一同起床,然后在河边诵一段经再开始工作的诗人来说,云南就是一种生活的标记,也是他创作的源泉。
蒙自,碧色寨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到云南,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关于云南的传说,老外总是零丁几个,文化人迁居的现象还不那么明显,人们被这里的美丽风光吸引,淳朴的民风,神秘的文化,在日渐浮躁的大城市里,这些都成了一种另类而存在。有一天大家突然都一致发现了原来生活可以这样子过,这对于后知后觉的我来说,或许是一种遗憾。后来我慢慢发现,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居住的地方与自己的气质正好相符,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云南对成功者的定义,从不使用金钱和名利来衡量的,你必须敬仰生活,甚至只谈生活。
大多数人对云南的认识跟我一样,从当初听闻它的神圣,带着朝拜的心前来,发现了原来单调的生活对面,可以如此肆意和疯狂,唱歌的人们四处流浪,小酒馆里每天都在发生不同的故事,天南海北的游客像好朋友一样相处,爱情在每一个角落里悄悄滋长。后来觉得艳遇不过是哗众取宠,旅行不过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到别人熟悉的地方,于是对云南的诸多幻想,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过是想要一场不一样的生活,去除了旅游的浮躁心理,对这里的热爱就开始沉淀了。我们来大理,不再是为了看一下苍山洱海,去丽江也不是听听酒吧民谣,我们向往的是慢下来的节奏,想呆些日子,喝一杯茶做一顿饭,不用讨论业绩,也无须在意别人的憎恶,卸下面具,就这样躺着啥也不做。当有人居家搬迁至云南的时候,我们才忽然领悟,原来爱一个地方,不是赞叹也不是常来,而是住下来。
蒙自,新安所,石榴。
人们选择云南,总是有十万个理由。爱美食的人,向往那里千奇百怪的山珍,鲜花不但能做成甜点,还可以入菜,雨后的菌子多的数不清,跟肉一起小炒,下饭又营养,米线竟然有那么多种吃法,这里的美食不成派别,却总能抓住每一个思乡人的胃。爱普洱茶的人也对云南有种难言的痴迷,甘醇厚实的普洱,千年茶树的等待,云南的茶不是小清新,而是千古传说。沈从文先生最爱云南天空的云,他写过文章专门赞叹这里云彩的多变,确实,不管什么时候抬头望天,总能生出无限的感叹来,为什么在别地总是遇不到这样的美呢?向往慵懒生活的人,有着文艺情怀的人,似乎都能在云南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因为有人情味,生活气息浓郁,没有尔虞我诈的商业气息,可以享受过程,不关心结果。
罗永浩说:“精神病人只有在精神病院才会觉得温暖”,也许,那些依然在为自己云南梦而努力的人,应该抱团取暖吧,只有疯癫的人才知疯癫的快乐,围观者就不必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