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我们需要怎样的社区公共空间?
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提出要提升城镇化发展质量,推动城市空间结构优化和品质提升。按照《纲要》提出的目标,“十四五”期间将完成2000年底前建成的21.9万个城镇老旧小区改造。今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则提出了2021年新开工改造城镇老旧小区5.3万个的任务目标。
01 空间,为谁而造
小区改造方面,我们往往将关注点集中在小区屋顶、墙面、水电等设施的维修整改,对于公共空间的打造和维护却常常忽视。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公共场所与公共空间的缺乏,是一个很突出的问题。与此同时,一些基层政府花了不少钱做的基层公共空间,却经常处于闲置状态。
如何打造一个高品质社区公共空间,让人们乐在其中,是我们思考的出发点。
所谓社区公共空间是社区或社区群中,在建筑实体之间存在着的开放空间体,是社区居民进行公共交往,举行各种活动的开放性场所,其存在的目的是为广大公众服务。
社区公共空间的打造是为了民众(for people),空间打造的过程要依靠民众(by people),空间打造完成则属于民众(of people)。这样,何愁不能解决公共空间缺乏人气的问题?
02 精致,却无法亲近
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建立共建共享的创新社会治理格局,实现政府治理、社会调节和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动,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在城市内生存量优化的语境下,社区作为城市空间治理的单元载体,已经成为实现基层社会善治、满足人民美好生活期待的主要场域。
现在越来越强调政府的“服务功能”,不同的职能部门、群团组织皆强调在社区建立服务中心、服务站点或是打造服务阵地。这些服务阵地可称之为“社区公共空间”。这些服务空间往往规模巨大,动辄成百上千平米,硬件建设完美,内部装修精美,服务板块齐全,服务设备完善。
但比较尴尬的是,这些空间常常缺乏人气,即社区民众并不愿意主动去这些地方。可以说,这些精致的服务空间多数时候像陈列室,像展览馆,有人来视察,不同单位来参访时才会有“人气”,随后则“人去楼空”。
为何我们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打造的公共活动空间总没有人气呢?为何社区民众并不“买账”呢?其中的原因可能很多。
例如,社区内原本并没有这样规模巨大的闲置场地,后来要打造服务阵地,只能“看菜下饭”,社区能找到什么样的空置场地就将就改造一下。这些场地本身可能有很多限制。譬如,不亲近居民生活区,位置可能偏远,交通可能不便,不容易被找到,甚至在高墙大院内,闭门锁户……这些都会限制社区民众主动去活动的可能性。
综上,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这些社区公共活动空间虽有“公共”之名,却无“公共”之实。在公共空间的打造过程中,社区民众缺乏话语权,也缺乏参与性,其诞生常常是由行政部门自上而下主导完成。
民众没有参与公共空间的打造过程,往往不知道公共空间的存在,就算知道它的存在,也认为那是“政府的”,“与我们无关”,缺乏认同和归属。可以说,这才是社区公共空间缺乏人气的症结所在。
03 好的空间是怎样的
有学者指出,我们往往对自己居住的小区、自己的房子很关心,因为它涉及到我们的资产是否可以升值。但对于公共空间,就不太在意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城市的主人,至少应该是所居住社区的主人,不应该成为单纯的消费者和被动的旁观者。
首先,不需要追求超大规模,小而美的公共空间更有亲近感。社区公共空间的服务范围是有限的,动辄几百平米、上千平米的服务空间未必总是好。从场面上来说,广阔的空间看起来高端大气,但这类空间的实际利用率往往都很低,很大可能用来“喂蚊子”。不要一味地追求大而全的社区公共空间,而是要建立小而美但却符合居民需要、具有可亲近性的公共空间。
以翔殷三村社区花园更新为例,其提出减少“被动式接触”、营造“主动式交流”空间的原则,空间设计将静态休憩空间有组织地分型为:个人独处空间、2至3人小规模休憩社交空间、4至5人中等规模休憩社交空间,创造安静、有效的中小规模社交环境。
在动态游憩空间的设计上,将居民的遮阳避雨需求进阶为动静结合的、以线性流动空间为特征的“廊亭”,并藉此延展出可承载社区文化活动的空间功能,此外,亦为必要的社区户外公共议事留出了合理的聚合式动态活动空间。
这个设计应该是考虑到设置在老旧小区内部,老年人为主,集中广场需求不大,并且为了保证社区的安静,采取将场地进行小规模场地分隔处理,满足不同规模人群的使用需求,有别于以往的集中式广场布局,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社区中小规模广场的设计思路。
其次,利用原有的场地,“变废为宝”远远好过“另起炉灶”。若不单纯追求空置场地的面积规模,在社区内搜寻到空置场地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公共空间的打造并非要“另起炉灶”,或是推倒重建,能在社区既有的空间基础上加以改造是最合适不过的。菲律宾的社区发展,常常将乡村学校加以利用,泰国的社区发展则是结合寺庙来完成,潮汕地区的探索则是将祠堂加以改造。
在原有基础上探索社区公共空间改造,一方面能够“变废为宝”,节约成本,另一方面原有的空间往往承载社区历史记忆,更“接地气”,更能获得居民的认可。
杭州大塘巷社区成立于2001年4月,住宅楼大都是80年代左右建造,老年人口接近30%,是一个典型的老旧小区。如何唤醒老小区新活力,同时提升环境功能,打造更宜居的人文社区呢?
通过访谈和调研,设计师从居民实际需求出发进行微更:原本位于位于19幢楼下的小空间,只有两块现成的水泥地面,没有明确的使用方式,这里被“设计”成孩子们的乐园:新添了四个秋千架,有小情侣用的,还有孩子们用的小鸭子、肉骨头等造型的秋千。另一个是用金属管做成的“传声筒”,成为亲子最好的玩具。
小区环境
大塘巷社区年轻人最喜欢的是一组太阳能小夜灯,太阳落下,会在地面织出一片星光,还会在墙上打出“lucky”字样。“很多时候,夜归的中青年会很累,想找个正能量的地方坐一坐,缓和一下心情,这里就很适合。
在大塘巷社区的上空鸟瞰,会发现地面上多了一副棋盘。每天好多好奇的孩子来玩,可以自己发明玩法,可以用剪刀石头布来玩,也可以丢沙包。图案仿照大富翁的棋盘,有前进有后退,还有关禁闭。这里是社区孩子们交友聚会的好地方。
在没有大拆大建、没有妨碍居民正常生活、没有破坏小区原有的时光记忆点的情况下,只有“微整形”的大塘新村仿佛重获生机,不仅公共服务、环境卫生、配套设施有了大提升,更让居民有了满满的幸福感。
最后,挖掘社区积极分子,充分调动居民的参与感。社区公共空间的打造,服务阵地的打造,不能是“自上而下”行政主导,而要“自下而上”充分发动民众参与,让其体验“这是我们自己的活动中心”。
空间打造的过程不单靠上级政府调拨资源,不单靠几个社工独自操刀,而是要充分调动社区内外各种的资源和能力。打造公共空间的过程不只是完成“物理空间”改造,更重要的是民众在场,凝聚人气,发掘社区的积极分子。
成都市桂东社区“树袋熊的家”就是个典型案例。“树袋熊的家”所在的片区始建于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城镇区域东扩,后续发展中环境脏乱、设施老化等一些城市病逐渐显现。该区领导采用低成本微更新手法,将一个废弃多年的印刷制版中心食堂打造成儿童共享空间+居民交流场所,并命名为“树袋熊的家”,着力强化社区公共空间聚集效能。
居民积极参与是活动中心发挥作用的关键,为此社区发动周边儿童和居民以种菜刷墙、整理图书、打扫卫生等方式参与共建活动,提升公共空间品质,培养社区居民的参与感和认同感。
活动中心还建立了儿童社区党员服务志愿者团队和家长志愿者团队,定期为儿童提供免费阅读服务,每周固定时间开展借阅书籍、听故事、讲故事等互动体验活动。儿童参与阅读活动的积极性日益提升,来看书的儿童明显增多,他们还积极参加服务工作、社区营造等互动。
04 治理和建设并重
社区公共空间是陌生人社区向熟人社区转变的空间安排,是居住区转型为社区的基础性要件,也是让社区集体行动得以可能的社会建构。现在,有的社区严格意义上说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离作为“亲密友好的生活共同体”的社区还有不小差距,其中可供居民自由散步、亲子活动、邻里互动、健身娱乐等具有家园感的公共空间不足,甚至严重缺损,成为当前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短板。
提升社区公共空间治理短板,需要从社区规划抓起。现有的城市规划往往重市政、轻社区,社区规划基本上交给开发商,开发商则为利益主导而非社会治理主导,因而更乐于展示“豪庭”、“御都”等分化社会阶层的符号,而无视社会阶层和谐融合及建筑空间的教化功能。因此,必须从规划入手,正本清源。
在已建成社区中增补社区公共空间,要因地制宜,力戒“一刀切”,避免只讲硬件配置。要扩大街道、居委会自主权,委托社会组织运营,发挥其在社会工作方法方面的专业优势。
另外,结合城市特点,社区公共空间理应为忙碌的职业人群提供身边的休闲放松去处,创设适合职业人群的活动项目和生活意境。要注重适合邻里集体参与的项目开发,让居民在互动中认识,在互动中增进理解和信任,建立社区邻里网络,为社区居民自娱自乐、自助自为,实施自我管理、自我服务打下民间基础。
05 结语
著名人类学家项飚提出,当今社会正处在一个“附近消失”的过程。随着导航、美团、微信等现代技术的出现,人们对于生活环境的认识,不需要再靠自己肉体的感知和探索,而是依靠技术高度便捷的指引。
好比你住在一个社区里面,但却不知道间隔几个街道会有一个菜市场,转几个胡同藏着好吃的苍蝇馆子,大爷大妈晚上会在哪里跳广场舞……我们对于居住社区周边的熟悉,远远不如手机APP上的列表。
于是,附近消失了。
社区空间的营造,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找回消失的附近。它通过实践赋予空间以意义,通过促进共同的交流进而形成共同的集体记忆。有学者认为,一个好的社区公共空间对“社区归属感的营造”极为重要。
从这个层面而言,社区公共空间无论是前期规划、建设,还是后期的运营和管理,都需要认识到,社区公共空间不是简单地装扮社区,更是在激发人与社区的碰撞和交流,让人们找回消失掉的附近,不再拘泥于生活的小圈子,而是与整个社区,乃至整座城市的文化产生连接与交流。
参考资料:
《补上区域公共空间治理短板》
《一个案例:怎么打造社区公共空间》
《白宫易主,让总统夫人最牵挂的竟然是这个菜园子》
《社区公共空间的后疫情思考:翔殷三村社区花园更新》
《刘悦来:为什么我们关心房子关心小区,却不关心公共空间》
《探索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新模式 “废弃食堂”变“共治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