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夫文人宽忍叔】/ 方僧

村夫文人宽忍叔

一一家村随笔

方僧

俗话说:“村夫硬如铁,光棍软如棉”。宽忍叔一辈子爱读书,就连他的名字,也有一种虔诚的境界和慈悲的心态。由此,我总觉得宽忍叔不简单,也许上辈子是个出家修行之人!

宽忍叔是个村夫,文化人,他憨憨地,性格古怪,模样普通,下一手好棋,说一口文言话,走路作派很像地道的教书先生。我觉得这一样的人最不能小看,古话讲:大智若愚。

宽忍叔住在三官庙路古乡斜对门。大伯郭维本早年分房另住,老庄子上就剩下二伯和宽忍家在一个院子,宽忍在弟兄中排行老二,和父亲及弟弟大毛一起过活,大哥郭谦早已娶妻生子分房另住。母亲死后,家道终落,宽忍叔他爸三疯子迷上了陕北,为了生计经常到陕北黄龙县一带去磨剪刀,贩糖精,还把小儿子大毛领着去,时间久了便把儿子大毛过寄给陕北一家顶了门立了户。

旧社会,他父亲辈老弟兄仨,老大维本和土地打了一辈交道,老二一直在西安省打理生意,剩下老三有手艺,在自家院子支下几口大锅,开着染坊和磨坊。听说,宽忍叔自小就在糖水里泡大,他家在南湾底和东岸子光良田就六、七十亩地,染坊在全堡子算第一号。每月给西安省华纱布庄送一车粗布,周围各村,赤兰桥,张杜村、杜禾村的麦子都送到他家磨坊上磨面呢。因此,一宗三家的儿女们早早就在外埠有了工作。二伯在西安城商号有卖买,于是,女儿重娃老早就嫁到了城里南院门,并在南大街一饭馆帐房干事。大伯维本家,儿子仲直早年当过队伍上的参谋。宽忍他哥郭谦夫,上过几年私熟,与老师泽丁园一同拜在清朝举人王子敬门下,村里东头文化人有老九,西头便是郭千夫,他俩都是村里学问最深的人。大姐月桂嫁给了泽园之子,二姐改换嫁到了泽家堡。

宽忍叔小时缺奶吃,但,家里有钱,便买来外国牛奶粉喝,所以,村里人嘈嚎说他人瘦劲爆,性格涨狂,能把后院的石锁子举十八下,有洋人血统。因为,小时候吃的是国外的洋牛奶。

六三年宽忍叔读完了郭杜中学,成了村里有名的文化人,逢人便说之乎者也,说话爱用八股文,唐诗宋词背得滾瓜烂熟,对于老子道德经很是上心。我小时候和对门的竹茂叔,永庆,赵前等一邦爱文学的娃们的都爱与他钻道,常在他家聚集,听他讲古经说笑话,有时候夜深了,四五个人都睡在他家烧炕上挤热闹……。

岁月如歌,光阴不老。翻过旧历,转瞬来到了1969年秋。这时,正赶上长安县马厂水库工程上马,郭杜营南小张连由队长建中领队,我也和宽忍叔随民兵们开赴马厂水库工地当了一名“伙头军”,宽忍叔任“伙头师”做饭,我任司务长管帐买菜。

每天,宽忍叔都要起个大早,做好了饭,收拾担子送饭,宽忍叔肩挑担子说声:“起程!”我急忙提上笼子紧跟在其后,我俩便朝工地方向赶去……。我望着宽忍叔朴实的背影,心里便升腾起一股感动!69年的农业社还不富裕,伙食费较少,天天馒头就咸菜,工期又紧,活儿又重,谁能受得了呢?当时有一句豪言壮语:“腊月三十不收兵,正月初一就出征,”便见证出当年的豪情与辛苦。

有一天,由于上午下过的雨雪把柴禾淋湿了,只呕烟不着火,满窑洞弥漫着浓烟,呛得人们都跑了出去,只剩下我和宽忍叔两人还在灶台前吹火扇烟呢!这时,烟雾里传来一句埋怨声,说:“胡央呢?都晌午端了,还不开饭!老早跑去失勾子去咧!”还有的随声付和着说:“等到上轿,才扎耳朵眼呢?”有的说:“不急,离过年还早着呢!”大家七嘴八舌的怪话,宽忍叔听了脸上挂不住了,于是,就和一工友吵了起来,连长建中叔一看说:“逑!都少说两句……!”众人忙拉开架,劝这边,又劝那边,这时,马𠂆村房东端来了一筛子红苕说:“柴禾潮了,不怪人家小伙子?这筛子红苕大家先垫巴一顿吧?”大伙谢了房东,吃完红苕,就各自觉得无趣回驻地睡了。

宽忍叔受了没蒿子气,咋也想不通,袖子一甩不干了,气哄哄的朝回村的路走去……。建中叔指着大家说:“你这伙年轻人,咋这爱皮干的呢!”是夜无话。

我一夜没睡好,想着宽忍叔受的怨汪,难过得想哭。

大早起来建中叔嘴里嘟嘟着:“宽忍,这驴失的,一点也不忍事呀?走!咱俩去找找?”

当我和连长来到了香积寺河边时,看着湍流的河水,我猛的觉得宽忍叔…他不会……?连长郭建中,干过工人,当过队长,见多识广频有经验,他说:“宽忍是读书人,就象他的名子一样宽处待人,唯事先忍……那能呢”?我们问遍了香积寺的乡党,都说没见一个小张村人。寻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由于惦记起工地上的民兵们,俩人又急忙向回赶。建中叔说:“不行了下午停工,发动全连去寻找,无论无何也要找到宽忍,同路不舍伴嘛!没人做饭还能行呀?”

当走到马厂村村头时,孟然看见窑顶又冒起了炊烟,于是,我俩人加快脚步急忙回到窑院,老远就看见宽忍叔做好了中午饭,笑盈盈的等候着大家用膳呢!这时,大伙正放工回来,一看宽忍无事,也都放下心来。建中叔说:“宽忍,你这货?叫人咋说你呢?几句屁大的闲话就受不了了,耍不起呀?”庆娃接了话把说:“受不了,把彩礼退了?”逗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原来天不遂愿,该是伙头军的命,逃也逃不脱。当宽忍摸黑走了几十里,到了香积寺河一看,夜幕下那白花花的水浪,知道山里发了大水,滚滚河水拦住了去路,想摸到有桥的地方,还要绕好几里地呢!淌水过吧!又太危险,要是出了事,那太不值了。他坐在河岸,想起了人老几辈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乡党们平时也没少帮自已的忙呀?乡亲们的情分一辈子也不能忘了!又一想,自已单身一人回到村子又能想谁呢?为了一句闲话就吃哄不住,几十年的书白念了?想着,想着,心先软下来了。秋天的夜湿露露的,河水打湿了他的鞋子,泪水也浇湿了他的双眼,不等天明他又回到驻地,不吭声的干起了自已伙夫的老本行……。

不是撑船手,怎敢捉毫杆!

宽忍叔还有一大爱好一一对弈,但他哥郭谦却不信说:“忍娃哦臭棋,也能算上叫对弈?”说完,袖子一抄到园子去了!

其实,在乡下,随便一个巷口都会有人下棋。顾不得将吃罢饭的老碗送回家,就忙着杀一盘过瘾。输了的不服,红脖子涨脸,不是怪旁边看棋人嘴长爱说话,就是训婆娘叫他回家吃饭。走呀!走呀!舍不得走,复杀数盘,正杀得入迷,自家婆娘见其不归,三声四声喊不动,婆娘便大声问:“吃!还是不吃!”男人说:“吃个球!有马在守着怎么吃?!

三官庙前槐树下便传来一阵笑声。

后来,县上修大峪水库,由于郭杜连的领导也爱下棋,所以,就给宽忍叔分了个美差一一食堂伙管。两人闲遐连战三天,那领导被宽忍杀得片甲未留,毛都不粘,一盘未赢。宽忍嗤笑那颌导说:“你这臭水平还当公社主任呢?干脆回家抱娃收鸡蛋啊”!弄得主管尴尬下不来台。可到了第二天,坝面上抬石头的人群里多了一个文化人,这个人便是宽忍叔。伙管一职因几盘棋子而被扯职,这消息在水库工地不径而走。

乡村到了午饭时分,乡亲们都蹲在庙前的台阶上,谝村里的新闻,咥自家的饭菜。宽忍叔两眼不离棋盘,不时的争论着棋子的战事,其实,人们都不知宽忍不吃饭也能饿着!下着,争着,说不定偶然一步没走好,便发起性子,起身一脚蹬翻了棋盘,不下了,弄得不欢而散。往往惹得段玉珍婶隔个老远骂姪儿宽忍和下棋的那位:“你俩弊馕货,下棋嬴咧,能吃吗能喝?吃屄个饭也不安咛呀!”

有一次,宽忍和登民下棋,虽看着不蠃啥,但,输了同样是红脖子涨脸的争持不下,常常三言两句说丁崩了,不是举起刚吃完饭的老碗摔过去,要不就是棋盘角角一提,把棋子摔个四散伙。双方观战的军师爷们随口说:“臭棋,臭棋”!更是火上泼油,这时,众人注定要“哗”地一声散了场子。

宽忍经常爱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大伙问他:你咋知道的这么多怪事呢?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夜读一本奇书,名《窟窿书》?说完,他自已先笑了,接着大家又笑了。

一个爱读书的农夫,总是令人敬佩的。

后来,有一位临村的姑娘用爱拥抱了宽忍叔,自此,宽忍叔有了家的归宿。那媳妇人高马大,魁梧有劲,做活是一把好手。记得有一次给生产地里拉粪,队里的小伙子都赶不宽忍婶子,她一个人拉车如飞,宽忍叔在后边小跑都撵不上她。人常说:能行的女人容易自大,以为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归她管,宽忍叔的日子也因媳妇有了起色和滋润。

这是宽忍叔人生最幸福的结局。他一辈子不服输,这一回却服了能行的媳妇的管制。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一辈子读了一车没有用的书,一辈子下过无数盘嬴棋,一辈子也经历了人生传奇。所以,听说宽忍叔后来的日子舒坦,我便觉得有些神奇与羡慕,对于他这个农夫文人又多了些敬佩。

已亥年立秋方僧於韦曲城壕

End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方僧,古杞国人氏,法号:昏昏道人,悲观主义者。陕西西部山水画院副院长,陕西省山水画研究会会员,西安市美术家协会会员,长安收藏家协会秘书长,长安美协理事 ,中国散文作家,钢笔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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