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宁夏的巨轮车

1923年美国人珍妮特拍摄于银川东郊。

1926年美国人玛丽·威廉姆斯拍摄于固原三关口。

我的曾祖父,是一位清朝末年生活于银川平原西部的木匠,主要营造如今在镇北堡西部影城中常见的马牛牵引的木制大车。据说就彼时木制车体而言车轮部件的工艺最难掌握,而他则精于此道。他甚至还设计并制作了一种独特而精巧的木质锁具,手艺了然。我不曾见过我的曾祖父,但儿时见过他所打造的几样器具,只是时日匆匆,记忆已然模糊。

曾祖父的时代以及那些承载着厚重历史与艰辛过往的木制大车一去不复,但通过探险者所传存的文字与影像,让我们能够依稀看到那渐行渐远的历史……

“在我们离开兰州之前,就有人警告我们说:到了中卫,道路就会“变轨”。所以在我们抵达中卫的前一两天,车夫便来询问他们的车是否应该在那里安装其他车轴,我们认为这是旨在增加赏钱的一种温和的暗示。但对我们而言,只要他们满足我们一天行进百里的要求即可。事实上,其中一些车辆确实更换了车轴,因为我记得只有那个抽鸦片的老车夫和他那三个吃得不好的牲口拉的大车车轮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嵌入两行车辙的。这种现象是因为该地区特有的牛车造成的。此地牛车装配七英尺(约2.1米。作者注)高的两个巨大的轮子,与巨型车轮相比显得很小的车厢里装载着一小堆煤或一捆捆稻草,甚至与车厢完全不成比例。在一些狭窄地段,这些笨重的车辆独占了道路,但它们总是很快地给我们让路,即使费尽周折爬上高高的河岸或退到沟渠中。”

这段文字是1923年美国著名旅行家弗兰克由兰州沿陆路至银川经过中卫路段之时所记述的奇特而颇费周折的交通状况,是罕见记载的因为宁夏及河西走廊部分地域存在沙漠道路而营造的一种装配巨型车轮的车辆所导致的交通情景。

图中便是存在于宁夏及河西走廊部分地区独特的巨轮车。而这幅照片,则是1923年珍妮特一行复回银川之际与弗兰克穿越宁夏所拍摄。每每见到清末民初银川地区这种构造奇特颇具震撼的巨轮车,便畅想或许与曾祖父存在关联,也不由想起如今装载着巨大的沙地专用轮胎而在沙漠之中风驰电掣的越野车辆。或许,千百年来行驶在宁夏道路上独特而震撼的巨轮车并没有成为历史的过往,它只是与时俱进,它只是旧貌新颜。至少,我们的先辈对穿沙车辆科学构造的探索与追求,如今得以秉承和延续……

百年前的西北道路多为黄土夯筑,经过旷日持久的硬质木轮车碾压往往会在路面形成明显车辙(即使石板路面亦如此),所谓“前有车、后有辙”。这幅1926年摄于固原三关口的影像便清晰体现了当年道路中壕沟般的车辙痕迹。行于此间的车辆,惟有沿着车辙痕迹方可相对容易地行进。

但,如果因为轮距的差异而无法在一些路段沿固有车辙前行呢?若短暂,或可忍,倘若长距离存在,则必然需要行之有效的应对。昔日应对的措施,就是美国旅行者所言的途经中卫道路因“变轨”而对车辆进行的改装。

这种巨轮车经年累月地行驶造成碾压车辙的间距与其他地区路面车辙痕迹“不同轨道”的现象以及需要对车辆采取的改装措施,就类似当今跨国铁路运输会因不同国家所采用的铁道轨距标准差异而“变轨”。

弗兰克对中卫道路行驶状况的描述中,值得注意的还有,昔日宁夏境内在狭窄路段会车,约定俗成的让行规则是:由相对大的车辆礼让道路。初读至此,颇为感怀,这既是百年前生活于河山朔土的人们对交通秩序的充分理解与运用,也是以礼相待的传统文化的充分体现,而不是因为车辆更大便盛气凌人、霸道而行。

弗兰克所记述的是百年前沙漠边缘苍凉而艰辛的交通往事,也是宁夏人民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知难而进、奋发自强的精神写照。

如今我们驾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畅行无阻的沙坡头路段,为长河大漠的美景而感叹,为治理黄沙的成果而赞美,亦或会追忆那些消失于渐行渐远的时光之中的穿沙道路以及道路上坎坷而行的巨轮车,历尽艰辛而智慧长存……

郑文著/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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