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只剩下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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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病入膏肓之际,屈原眺望着国都纵身一跃,跃入汨罗江,一江碧波化作了我们的文化血脉。如今,龙舟已载不动一部《离骚》,棕叶已包不住一章《天问》,艾草已摇荡不出一曲《九歌》。端午节,只剩下了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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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这天,天刚亮母亲就开始催我起床,让我到堰潭去洗脸。母亲说:太阳出来之前,用外面的水洗脸,一年就不会得红眼病。心里觉得母亲的话是迷信,是不着边际的,总是赖在床上一拖再拖。母亲很执拗,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我极不情愿地到坑塘里洗了脸,敷衍了事。少年时代,我年年都听从母亲的话,居然一直目光清澈,心怀明净。
参加工作后,我曾眼红过别人的收入,眼红过别人的运气,眼红过别人的权势,也许是因为端午节没有听到母亲的唠叨,没在太阳出来之前到堰潭洗脸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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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养过鸡,也养过鸭,母亲总会把鸡蛋和鸭蛋积攒起来,腌在坛子里。年年端午节的早晨,饭桌上总会有煮熟的咸鸡蛋和咸鸭蛋,总会有煮熟的蒜瓣儿。母亲说:多吃点蒜瓣儿吧,能败毒,能让体内少积存一些热毒。乡村的孩子们大都体格健壮,也许和端午节吃熟蒜瓣儿的习俗有关?
曾问过母亲,为啥要吃咸鸭蛋,母亲也解释不清。对于不解寓意的传统,乡村的母亲们却能年年践行着,这也许就是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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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端午节,乡村的家家户户都会在楼门上悬挂一束艾草,村里的老人们说这样做可以辟邪。那些艾草都是大人们在荒坡上割来的,带着泥土的体温,带着乡野的气息。
往楼门上挂艾草之际,人们的心里总是装满了敬畏,装满了虔诚。那些年,村子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纯厚的,风气是纯正的,也许端午节的艾草真的能辟邪?
当下的端午节,门口依然悬挂艾草,成了一种空荡荡的形式。艾草已变成了商品,艾香之中掺杂了些许虚假的成分。和朋友们提及小时候的端午节,提及现在的人际关系,都禁不住摇头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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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过端午节,村庄里的每个孩子都要绑五色线。五色线,顾名思义是用五种颜色的丝线搓合而成的。到了六月初六才会剪掉五色线,扔到沟里,扔得越远越好。
曾经问过母亲,为啥要绑五色线,母亲说:“绑了五色线一年当中就不会被蛇咬。”也曾问过母亲,倘若到了六月六不剪掉五色线又如何?母亲说:“睡梦中五色线就会变成花蛇,缠在手腕和脚腕上,缠在脖子上……”
听了母亲的话,我细细端详起五色线来,发觉五色线竟然真的和浑身斑纹的花蛇有几分相似。那些年,村庄里的孩子们经常㨤着箩筐到坡上割草,经常跳到水沟里摸鱼逮螃蟹,几乎没被蛇咬过,难道真的和五色线的护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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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端午节,心灵手巧的乡村母亲们总会找来各种颜色的布角儿,拼凑在一起缝成香包,里面装着一些风干了的花瓣。村庄里的每个女孩子都有香包,都被母爱熏染着,被花香熏染着。
那时,乡村里绝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是一朵婉约的花。他们的言谈中含羞的成分多一些,举止中文静的成分多一点,让人觉得含羞是一份清雅,文静是一份芳香。我曾不止一次猜想,难道是因为她们年年端午节佩带香包,年年都被香包中的花香熏染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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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时代让生活物质化了,商品时代一切都被商品化了,非物质的传统越来越空。端午节,只剩下一些记忆,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还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悲哀?
若干年后的端午节,人们会不会连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仪式也丢掉了呢?会不会连端午节的记忆也丢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