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注家的交集

近读清人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

赵在“例略”中称己不谙佛学，惟王友琢（王琦）“游目此中”，遂“每有所注，辄就访问”。

赵称笺注体例，“特仿效钱牧斋杜诗笺注之例”。

赵又称其效朱熹，“朱紫阳作四书集註。采张子、程子、尹氏、游氏诸说。而必存其姓，盖不敢没人之美也”。

赵在“例略”中提及王琦（友琢）、钱谦益（牧斋）、朱熹（紫阳）。赵王朱钱四位都是大儒，朱熹注四书，钱谦益注杜甫，赵殿成注王维，王琦注李白李贺。他们或在生活中往来，或在精神上交集，所注均为善本，后来者莫不额手称道。

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中，发展了钱谦益以史证诗之法，将以诗证史法用于钱谦益晚年著述研究。陈注元稹白居易，亦得先贤之法。陈与四人神交久矣。

此五人思想才华之淹博奇伟，虽非常人所能领悟，但亦可窥豹一二。其突出者有四。

一曰用文献。五位注家将海纳百川， 添补逸之功，无遗珠之叹。行文将引文详尽注明，为现代研究开辟了文献学先河。

二曰能献身。注大家且为善本者不仅必为大家所为，且无不抱定献身精神。钱谦益以东林党领袖江南大儒之身，钱注杜诗三十年始付梓。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竟花了四十年功夫。陈寅恪的写柳如是与钱谦益的《柳如是别传》耗尽了最后十年心血。赵殿成成书不久即辞世。

三曰事专攻。赵殿成注王维凡十年。王右丞诗中“龙藏贝叶之故实，一花五叶之源流”，赵因“素未泛览”，故得深知佛学的王琦“寻章摘句之襄助”。方得成书。钱、赵、王或开或继乾嘉学派之严谨训诂考订的治学方法，为中国学术带来科学活力。

四曰有创建。钱谦益与三百年后的陈寅恪，将以史证诗与以诗证史之法引入文史研究中，给涟漪微澜的学术湖水注入清新溪流。

此五大家，尽可为读书人之镜鉴，正衣冠可，正精神亦可。

赵殿成说王维诗“趣味澄敻（xiong），清流贯达”，“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此评价，亦可为上述五大注家风貌之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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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作者乃饱学之士，涉猎甚广。本号将连续刊载作者多年写就的读书笔记、游记随笔，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