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苦难到辉煌——我的百年家史 || 作者 赵廷俊
引子
人常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按照家乡的习俗,过年我在家里供起了先人的牌位。“往事历历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看着父母亲的遗像,勾起了我无尽的思念,也生出许多的悲凉,遂在网上搜出一段农村白事上祭奠母亲的秦腔片段,发给了在外的弟兄们共享,引发了五弟廷勋《忆母亲》的一篇佳作,触发了弟兄们深深的感慨,也引发了较大范围的反响和共鸣。我觉得我是弟兄七人中的老大,应该把我所知道的家族历史,父祖辈在旧社会的悲惨遭遇以及新社会当家做主的巨大变化写出来留给后人们看。
第一部分 : 听奶奶讲故事
我幼时一直陪奶奶睡觉,经常听着奶奶的故事入睡。有一次我问奶奶:“你为啥头颤的那么厉害,手抖的连饭都喂不到嘴里?”奶奶说“是急下的病!”按现代医学的定义,应该是老人家经历了太多太久的、常人难以承受的打击,长期的焦虑和压抑,使得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又得不到排解,日久便造成大脑反应迟钝和思维混乱,进而发展为精神性的肢体协调障碍。没想到,祖孙俩不经意的一段对话,勾起了老人家对苦难经历的回忆。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如滔滔不绝的流水奔涌而出。老人家声泪俱下,从头到尾讲述了我们家庭的悲惨遭遇。从这里,我知道了我的爷爷在四十多岁就去世了,奶奶独自一人拉扯(抚养)七男一女八个儿女。到了民国十八(1929)年,已是十七口人的大家庭。民国十七年家乡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次年春天我家便举家外出逃荒。我奶奶的娘家是靖远县碾子湾武姓人家,奶奶便领着小儿子(当时只有十岁的我父亲)去娘家投亲。到地方却发现娘家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搬离故居。(当时又没有什么通讯手段,后来才知道是搬到了景泰县中泉乡)。面对眼前的物是人非,投亲无门的奶奶绝望至极。痛哭一场后,只好在附近三滩一带帮人干农活养活她们娘儿俩,其余家人均四散逃荒。当时我的大伯已经成家,与我伯母领着两个孩子往宁夏方向谋生。据他们后来讲,途中因饥饿加瘟病(当时流行着人们叫做汗病、实为伤寒的传染病)死了一个孩子,途中眼看着另一个孩子无力抚养就送给了某地一户人家。谁知她们夫妻没走多远,终因舍不下孩子再回去时,那家人已把这孩子残忍地弄死架起柴火锅煮肉吃了。都说“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既便再铁石心肠者也绝难承受两个活生生的骨肉眼睁睁相继失去。最是人间苦,阴阳两离分!大伯母因饥病加悲伤过度,不几天就去世了。我的二伯为了逃一条活命,无奈选择了“当兵吃粮”,投到了国民党的军营里,从此杳无音信。两岸实现三通后,我的弟兄们曾试图从台湾方面寻找其下落,但又谈何容易啊!也许早在抗日战争或国内战争中阵亡了,根本没到得了台湾,终究寻找未果。三伯父年幼时给白草塬的一富户人家放马,由于年少贪玩,把两匹马的缰绳拴到自己的腰上,手里拿着鸟儿玩耍,不料鸟飞马惊,被活活的拖死。两匹马的力量得多大啊,结果是被肢解的尸体连零件也未找全。其余十个家人在逃荒中均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就这样,奶奶勉强把我父亲抚养带大。其间,父亲也是多次擦过生死边缘。奶奶讲,有一回父亲连着几天没吃上饭,饥饿难耐的他看到一户人家种的蒜苔,就拔了几根充饥,那料想空空的肠胃受到辛辣的強烈刺激引起严重的胃腸痉挛和剧烈疼痛,当时就奄奄一息了。正在父亲生命垂危之际,一个好心人施舍了半碗剩米饭,才救活了他。
作者故居、苍凉的大山
十八年秋后,母子二人回到了家中,不久大伯父也只身一人回来了。这一年,绝大多数人家都出外逃荒,没有种上庄稼。好在这一年野草茂盛,有一种叫做绵蓬的草籽含粉量较高(但很苦涩)。这种草籽收拾干净,反复在水里浸泡后晒干磨成粉可以果腹度荒。奶奶娘儿几个就收集了许多这种草籽及野菜,总算熬过了冬天。
第二年开春,奶奶借了几个银元买了一头驴,母子三人一边耕种自家的几亩薄田,大伯和我父亲同时还要去给地主家扛活抵债。母子们的勤劳使得他们得以存活了下来。
第二部分: 喜迎翻身解放
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一九五〇年上面派来工作队,开始发动群众、调查摸底,划分阶级成分(雇农、贫农、中农、富农、地主)。一九五一年春潮涌动,土地改革如火如荼。这年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白塬乡民兵大队长,开始了斗地主、分田地(地主的土地及粮食牲畜农具浮财等分给贫雇农及其他困难家庭)等农民运动。贫苦农民敲锣打鼓扭秧歌,欢天喜地庆翻身,齐声拥护共产党,歌唱救星毛泽东!大家精神振奋,情绪高涨。记得当时九岁的我,被工作队员在头上裹了一条白毛巾也拉上加入了秧歌队伍,年幼的我觉得颇为新鲜。
作者父亲1962年照片
作者父亲画像
作者母亲照片
此后农村组织了“变工队”、“互助组”、“初级农业合作社”,“高级农业合作社”。父亲从初级社的“九百户村”一直到公社化的“九二生产大队”,先后担任过初级社长、高级社长、大队长,党支部书记。我们大队有七个生产队,约两千口人。父亲常年在各队抓工作,参加各队的劳动,家里的农活就靠母亲、大姐和我母子三人担当。十岁时我就开始学习耕地,后来我上学时也一直是半耕半读。
父亲任劳任怨在农村基层领导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无任何报酬,还多次遭到阶级敌人勾结帮派势力诬告与陷害。但他都能坚持初心不改,立场不变;一心为公,甘心奉献。
第三部分: 家族壮大
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又把鬼变回了人。
解放初期,家中有七口人(奶奶、父母、姐姐,我和老二老三弟弟)。解放后,由于生存状况的好转,陆续又有了两个妹妹,四个弟弟。我的父亲没上过一天学,也未出过远门。我母亲祖籍秦安,理念比较先进,因此在子女的培养等方面一直是以母亲的见解为主。父母是一心想把每个子女都培养的能识文断字、有出息,能走出去为大多数人做事。受到父母的教诲,弟弟们读书都很勤奋。从我二弟开始,后面的几个弟弟,都是靠父母的辛勤劳作,借债供给而在全日制中小学完成了学业,而且个个都是全校的优等生。后来二弟考取了兰州铁道学院(当时可是部级学院哦),毕业后曾在沈阳铁路局的锦州段、赤峰段担任工程技术兼行政领导工作,并同时拥有段长、总工程师、执业律师、法协会理事、律协会理事等多个头衔。三弟高中毕业时恰逢大学暂停招生,出去当了四年兵回来仍以全县第一名(或许是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取了兰州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副高职称。接下来五弟、六弟中学毕业后正赶上推荐上大学,因每年推荐名额太少而未得到上大学的机会,在农村劳动四年后赶上了高考恢复,为稳妥起见,都考取了师范学校(后都经过函授自考形式拿到了大专以上文凭),七弟则在中专毕业后从政于国家的重要职能部门(现最高文凭也是本科)。再下来,弟兄们的数十个子女中,最高的博士学位,也有在读研究生,多数是本科文凭,最低也是专科文凭。目前我们家已有近五十口人(弟兄姐妹十人及弟兄的眷属,不含姐妹的家人)。其中大姐和二弟已故。
作者兄弟姊妹十人与母亲
文化层次排列:大学本科以上二十人,其中博士一人,在读研究生一人;专科十人。所从事的行业:国家机关六人、医疗卫生三人、银行金融一人、工业制造二人、文广宣传一人、计算机软件高科一人、警务系统两人、教育部门五人、铁路部门三人(其配偶在岗位退休及在家的六人,其余人均以农为业)。
专业职称:高级职称十人、中级职称六人。
分布地区:甘肃省、北京市、四川省、新疆及内蒙两自治区。
现弟兄中除了老七仍在工作外其余均退休。
作者:赵廷俊,会宁县白草塬人,中共党员,一九四三年出生,曾先后在引洮工程、甘肃省委招待所、白宝铁路建设指挥部等处供职,后在会宁县电影公司任职,退休于会宁县草滩乡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