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品牌策划师：十

我曾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与现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现世中数十亿人中的一个，有我没我理应对现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可是很多现世的走向往往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某件事而发生极大的变化。我从没想过我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因为我太明白我有多么平凡。

师父好像每次都在故意暗示我，就好像我真的有那么一大段丢失的记忆，而且这段记忆不简单，时间久了，我甚至觉得有些事情会因为我而突然发生。

我想带师父回龙虎山，他说什么也不肯动身，他在这座南山里呆了整整五十二年，从来没有出去看过，似乎这南山对他产生了一种禁锢。

时间飞快，春夏轻略，八月就在眼前。

尽管师父说让我什么也不带，我还是照例准备好了吃食上山。

八月二十，我径直来到师父的上元宫，院子屋子都没人，我本想去拜拜神，可是神殿里已经空空如也。我转身回头时，师父出现在了门口，他示意我去扶他。

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早前他走过那么多山路都不喘气，可那时即便是我搀扶着他，不走两步他便气喘吁吁。

“不是告诉你别拿东西来了吗？”师父道。

“既来之则安之，您好生吃喝就行。”我说道。

师父不再说话，扔给我了一本书就自顾自坐在那里吃东西了。

我看着师父的样子，到傍晚时分他似乎显得有些焦躁。

“三才，最近会发生一些事情，到时候你千万别多想。”师父说。

“能有什么事？”我没太在意师父说的话。

“三才，再过两天，你的脑子里可能会出现很多很多你无法理解的东西，你安然接受就好，因为那就是你干过的事。”师父又说起了这个。

“师父，有您在，我能有什么好怕的。”我想活跃活跃氛围。

师父抬头看了看窗外，拿起手边的洋火点燃那点仅剩不到半根的蜡烛。依旧是烛光跳跃，那天师父的那张脸猛然间让我觉得背后似乎有很多很多故事。

“那年我来这山上的时候，睡的是山洞，我一直以为我那个时代的人比老祖宗先进很多，我的到来应该会被祖宗们当神明一样供奉，但是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师父自顾自讲起了故事。

“在我那个时代，历史、宗教、文化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有家藏，可惜也就剩下了区区几页古老的纸而已，我知道了历史，知道了宗教……所以我在这个老祖宗们的时代，去接触接触宗教。”师父的语速慢慢快了起来。

“清心，明目，老祖宗的高明果然令人咋舌，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书，第一次读到那么多古文字……我……”师父突然停了下来。

“师父，您怎么了？”我问道。

此时我发现我的声音居然出现了些许颤抖，师父在这样的烛光下说出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话。我盯着他的双眼，师父也盯着我，我透过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血。

“我曾手刃了数不清的人，我手上沾满血债，是那数不清的血债让我阴气缠身。”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到这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逃。”

“你知道吗，为师去过阴间，为师见过十殿阎王，为师与马面关系要好！”

“其实你师爷这个人是虚无的，为师来自于虚空。”

“为师的血债，还清了……”

师父大喊了起来。

“三才，你也有血债！为师的血债就是你的血债！”师父拉着我的衣领继续大喊。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冷汗顺着额头在往下翻滚，越来越多。

师父一下子倒了下去，我松了口气，第一时间跑到了小屋外面，我坐在地上背靠土墙，就在那一刻，那间屋子我再也不想踏进一步。

我看着下弦月，看着星空，脑子里很乱很乱，我只想脑子里能稍微空白那么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脸上的一阵灼热刺醒，发现已经日过三杆。师父在院子中央打着太极拳。

以前我也见他打过，就像城市里的老头老太太们一样，很慢很慢，可是今早上的师父却打出了一套行云流水、柔和但又十分刚劲的太极，甚至我都能看到他的拳风带起的落叶飘飞。

一套拳法落地，师父转过身来，那样子依然是我心中那位慈祥的师父。

“三才，刚见你酣睡，没忍心叫你。你怎么睡到外面来了？”师父关切道。

“没什么，没什么……师傅这套拳跟往日不大一样啊。”我说道。

“不一样吗？为师只是觉得今天神清气爽，就想认认真真打一套拳出来。”师父笑道。

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位身姿矫健的老头，对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从哪里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八月廿三那晚上，师父照旧跟我对坐，石桌上全是我带来的吃食。

“这餐足够丰盛。”师父道。

“徒儿我一直想带您下山吃点真正的好吃的。”我趁势说道。

说到下山，师父顿了顿，默默拿起筷子夹着眼前的东西往嘴里送着。

“师父？”我喊了一声。

“怎么了？”师父低声道，他的语速恢复了往日的慢。

“您为何不愿下山呢？”我问道。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天被地床，草木芬芳，这些是你城市里拥有的吗？”师父说道。

师父说的没错，这些也是我常向往的。

“怪不得这南山之上有这么多假居士前来清修。”我说道。

“三才，为师不是不愿教你，这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为师怕你步我后尘。”师父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师父，我就是开开玩笑，有您护着我，我就满足了。”其实我也从未奢求过能学什么术法。

“你能这么想那就对了，唉。”师父又一声叹息。

说罢，我们收起石桌上的餐食，依旧是我看书，他养神，就这么时间到了子夜。

“三才啊三才……”师父猛然开口。

“师父，什么事？”我问道。、

“三才，切莫让眼前之象迷了本心……唉……”师父说完就又靠了回去。

我见他那样，也没再接话，继续看起书来。

“八月廿四，八月廿四啊……”我脑子里突然回响起这句话。

我仔细看了看师父，他没开口。

我突然感觉到不对劲，马上过去试师父的鼻息。

当我伸出手时才发现眼前的师父已经变成了虚影，我根本触摸不到。我用手掌扇过，虚影一下子飘散开来，而门外的夜色已然消失，太阳已经升起。

我看着时间，已经是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