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连玉米粒钱也赚不来的女人
我是个连玉米粒钱都赚不来的女人
（1）
天空像被一块幕布遮盖，热风飞过，乱云飞渡，噼噼啪啪的雨点夹杂着风狂卷，掀翻了鸡棚上的蓝色钢瓦，它打着旋儿飞过院子。院子里的枣树好像被鞭子使劲抽打，那些碧玉清脆的枣儿打落一地。
我眼望着东厢房顶上的大缸盖子也被风刮远了，雨水一会儿就下满了缸。一家人的口粮，那些金黄的玉米粒从缸里溢出来，被雨水冲到了地面上。
“怎么办?怎么办?那些粮食……”我急得抓耳挠腮，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傍晚的时候，雨慢慢变小了，但是六月的暑伏天，就是多愁的怨妇，总也没有开晴的时候，污污糟糟，连阴了五六天 ，等到太阳从浓云密布中探出头来，那些玉米粒已经臭不可闻了。
丈夫生气得把那些玉米用漏勺舀在平房上晾晒，那些臭不可闻的玉米像发酵的酒糟，弥漫在院子里。
“改年，玉米晾晒干了就要弄下来备到屋里，这多可惜啊！”我站在院子里对丈夫说。
“妈的，你个臭婆娘，就会唠叨，改年打了玉米，我直接就扔到鸡圈里，你天天地守在家里，连个玉米钱都赚不来！还挺事多！”
“什么，我是个连玉米粒钱都赚不来的女人吗？如果，不是生病的孩子拖累，我就是去饭店后厨洗盘子，也会赚一千多吧？”
这个话题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我所有的委屈。
儿子是个脑瘫伴癫痫患者，一会儿也离不开照顾，倘若你离开半步，就有可能发病摔在那儿，倘若摔坏哪里，我就会十分心疼。为了他，我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鸟，每天机械地做饭，洗衣，吃饭，过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生活。这么多年来，我和儿子就像连体人，形影不离。
我付出了这么多，他竟然骂我是个连玉米粒钱都赚不来的女人！我的心好像被刀子狠狠地戳了两下，浑身的神经就像被雷击了一样疼痛。
（2）
我含着泪收拾了几件衣服，坐上了出租车。路边的树像送行的亲人，在风的作用下摇摆着手臂，发出呜咽的声音。
“这次离开家，我就去城里做保姆，离开农村。不再等春种秋收，不在等老公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打工钱算计着买必需的油盐酱醋茶。我喜欢城市的高楼大厦，园林花草，还喜欢城里灯红酒绿，如梦如幻的广告灯影，更喜欢从玻璃屋里传出的优美音乐，那才是人该过的日子。”我坐在车里暗暗地想。
“啥都不要了！孩子，房子都不要了！前十年的日子在我的脑海全部清零，我要去过一种全新地生活！只要到城里，哪怕是做保姆，我都可以住楼房，天天洗热水澡，可以像城里人一样，去逛大商场，买自己喜欢的衣服，鞋子……”
车轮飞速地行驶，我的思绪犹如转动的车轮，杂七杂八地想象缠绕着我。天边的太阳，一会儿露出脸来，把温暖折射在窗玻璃上；一会儿又钻进云层，用一道寒光刺得我心口发冷。
两个小时后，我到了唐山火车站。车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背着尼龙袋子出门打工的农人；有穿得干干净净，光鲜靓丽的游人；还有幸福快乐的孩子在父母的注目中蹦蹦跳跳地玩耍……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不同，有的面容沉稳，冷静，麻木；有的充满朝气，幸福洋溢在脸上……这是个千奇百怪的世界，也是个喜怒哀乐的世界。
我在人稀的一个小角落坐下来。“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大大地问号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放大，缩小，矛盾的心仿佛卡在了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播音喇叭里不断播报列车进站，出站的消息。我却像被身下凉爽的座椅粘住了一样，不想起身，不想站立，也不想走去窗口买票。看到那些健康的孩子一会儿坐在爸爸的肩头，一会儿钻进妈妈怀里，一会儿又被父母牵着小手走向站台，我的心像被搅碎了一样疼痛。此刻，我特别想我那个生病的儿子，他从生下来八个月就开始吃药，做各种治疗，受尽了折磨，和我相依为命了这多年，如果我丢掉他，他会不会哭?会不会闹?如果亲妈都丢弃了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做的更好?关爱他，喜欢他呢?我的泪像冲垮的堤坝，不住地从眼里涌出来……
（3）
“爱我你就抱抱我，爱我你就亲亲我……”手机铃声从包里传出来！这是我给儿子经常放的歌曲，儿子喜欢听，每次听他都会傻傻地笑，所以我把他设了手机铃声。
“对不起，看到粮食被糟蹋，我很心疼，没忍住，骂了你，我向你道歉！你走出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两个，不能被这个孩子磊落死，其实，我早就想放你走了，接下来所有的苦让我一人承担吧！不要惦记家和其他孩子，我会好好把他们养大！”丈夫抽噎着在手机那边说。
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有抽泣地哭，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手机的那一端已经关闭了，只有忙音像电流一样穿梭着我的神经。我趴在靠椅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打电话叫了拼车，回家了。
我不能离开这个生病的孩子，离开他，我的活着就会失去意义，再富裕的生活都不会让我快乐。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丈夫也不容易，为了这个生病的孩子，他贪黑起早打工，不管脏活，累活，只要能赚到钱，他都会去干。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他始终没有丢掉我们，应该算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我要回家去和他一起面对，我照看好孩子，照看好家，他才有机会打工，赚钱，我们一家人才会像别人家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
日已偏西，一缕夕阳暖暖地照在我家的房顶。我轻轻走进院子，儿子隔着玻璃窗笨拙地喊出“妈——妈”，我加快了脚步！
丈夫光着脚板，从炕上一下跳到地上，一下把我拥进怀里。泪在我们两个的脸上飘落……
儿子没有动，只是坐在炕上傻傻地笑。
（4）
儿子是我生的，没能给他好的身体，已经是最大的对不起，怎会还想丢掉他呢？这真是最大的犯罪！我不断反醒自己，也不断鞭挞自己，把那一次地离家出走，当成自己一生也抹不掉的黑点。也是从那一天起，成了我和儿子新生的日子。
只要儿子状态好，我会带他去阳光下散步。虽然他走得歪歪斜斜，但是有我大手地搀扶，我们依然会走很远的路。
我们会站在高高的护栏边，告诉他今天是大集，会有很多的人去集市上买东西，卖东西。还会告诉他路上那些车会去远方，外面有多彩的世界。
我有时会带他去公园里看海棠树。我告诉他海棠花很漂亮，但是他结的果子又酸又涩，不可以当水果吃。所以冬天会被冻在落叶的树枝上，成为冬天美丽的风景。
儿子虽然听不懂我和他说的是什么，我在教他怎样的道理，但是他会很开心地和我笑笑，并用他肉肉的手抚摸我的脸颊！
白天为家人洗衣做饭，照顾儿子，晚上，当他们都睡了的时候，我会读书，写一些日常的遇见和想法。我也会把写的好一些的稿子投去平台，赚一些稿费。最近几年，还参加一些赛事，得过一些奖金和纪念品。每当我打开书橱，看见那些大红金丝绒的荣誉证书，我心中都会充满欣喜。我把它当成老天给我的最大馈赠，我会笑着和家人说，儿子是老天给我们的折翼天使，是让他来锻炼我们修行的。我的不放弃感动了老天，所以他就会经常发奖给我，让我的苦难生活增添了很多蜜，让我在苦中作乐，乐此不疲！
最近我开了自己的公众号， 就用我的网名沙漠里的天做公众号的名。我想做沙漠里的天——茫茫大沙漠，一望无垠，随时会有暴风骤雨侵袭。但那些开满鲜花的仙人掌能够在沙漠中找到自己生存的理由，把美丽奉献给路过的旅人。还有，干旱的大沙漠，倘若遇到一潭盈盈绿水，将会给生命带来无穷无尽的鼓励。而这些，只有天才能看见，所以我就想做那个天，看遍人间苦难和幸福，做最好的自己！
其实，在我得到一千元征文奖金时，我也曾和丈夫开玩笑说：“嘿！不然把这些钱买玉米放到屋里吧！让你看看，我是个能赚玉米粒钱的女人！”
他会大声笑笑：“我的个天啊，我早忘了，你怎还记着呢?其实，你不赚钱，也早超出了我赚的玉米粒钱，因为离了你，我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妈，我一直在偷偷地笑呢！”
孩子们会随着我们的笑而笑，房前的燕子会被我们的笑声惊飞，展开双翅眨眼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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