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岚的挽歌（三）

紫岚的挽歌（三）

赵爱明

三

紫岚的表情已麻木，丈夫的不幸丧生，长子的横遭不测，次子的被虐杀，这一桩桩意外已把她的骨头锻打的铮铮响，她是不会倒下的。她最气恼的是小三这个蠢货，真是枉费了她的心机，她试图把他打造成一位领导者，可他却天生当奴才的料，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呀！

她觉得再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团体了，活着有尊严才是硬道理。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领着花猫悄悄走了。

春寒料峭，她们母女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没有固定的居所。现在，女儿虽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却不是她实现理想的选择，她的希望破灭了，梦碎了。

时光依旧流逝，天下依旧太平，大自然依旧遵循着规律花开花落，草长草衰，夏日初至时，紫岚她们终于在树林里的一条小溪边安顿下来。

一天，紫岚突然发觉花猫不象以前那样爱和她腻在一起了，这段时间老是早早跑出去，很晚才溜回来，而且还情不自禁地傻笑，时不时的对着溪水照镜子。她得弄清楚原由，这天，紫岚悄悄跟踪在女儿的后面，终于发现令花猫发痴的元凶原来是一头名叫吊吊的灰狼，听他的名字就可见他的形象，这吊吊不光眼角往上吊，且脸条窄脑袋长，浑身还到处脱毛，露出圈圈点点的疮斑，简直就是一匹形容猥琐的赖皮狼。

紫岚怒火中烧，猛地从林间隐蔽处冲出来奔至正在缠绵的花猫和吊吊跟前，狠命朝吊吊咬去。吊吊吓得扭头就跑，花猫想跟着追去，却被紫岚吼叫着截了回来。回到栖身之处，花猫眼神里充满了怨愤，几天不吃不喝用绝食对抗母亲。

就在紫岚束手无策之际，有一天，她们的领地忽然闯进三位不速之客。原来他们是路过此地找水喝的三匹同伴。他们的毛色油滑发亮，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他们的身手高大威猛，走起路来动作协调有力；他们的双眼明亮有神，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紫岚看得眼热，她想起了她的三个儿子，如果他们健在，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雄健。正当她暗自神伤时，不防花猫一改往日的懒散样，奔至跟前和母亲一起打量着对面的帅哥发呆。

望着女儿追随他们远去的背影，长时间压在紫岚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她怅然若失地摇摇头，同时又为花猫的好归宿露出久违的笑容。

再见花猫时，已是草衰叶落时节。女儿是来给母亲报喜的，此时的她已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不能过多地剧烈奔跑，但腹内的孩子需要营养。

紫岚重新又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为了未出世的外孙们她整日不知疲倦驰骋在草原上，方圆附近已被搜寻了几番。花猫的食量大得惊人，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吃食也越来越难弄，得储备些过冬的，否则今冬难熬啊。这天，紫岚决定往远处走走。记得前些时候她一个人闲溜达时去过一个叫凤鸣滩的地方，那儿地势虽然有些险要，但打闹些吃的应该不成问题，上午天公做美她早早出发了。

草原的天说变就变，向晚时分刮起了风，天空变得灰暗。今天的收获不小，不能太贪心，再多也拿不回去，等下次再来吧。把食物从滩底拖至原上很费时也很费劲儿。

忽然一阵狂风又刮了起来，旋得天昏地暗，当风稍微静了些，她睁开眼却见头顶盘着一团黑影，那黑影趁着她迷眼的功夫猛地扑向她，她本能地躲了过去，当那黑团又盘起丈把高再次俯冲下来时，紫岚才明白，她遇上老鹰了。一股怒火从心头瞬间燃起，她想起她的黑仔，这家伙也许就是当年叼走她儿子的凶手，于是她嚎叫着跳向空中，她的行为激怒了老鹰，老鹰猛地向她的眼睛啄去，紫岚感觉一股液体溢出左眼眶，留到嘴里咸咸的，一种不甘随着血腥味迅速蔓延在她的心头：她不能就此罢休，她得最后一搏为她的黑仔报仇，为她未出世的外孙们扫除生存环境中的危险和障碍，于是借着风力她使劲一窜趁势咬住了老鹰的脖子。

老鹰没防这老狼会来这一手，它张开双爪奋力扯起她往高处旋，好上到高处再摔死她。升了一会儿，紫岚感觉身子往下坠，原来老鹰已松开爪子想丢下她来保命，但紫岚却狠狠地咬紧它的喉咙绝不放口，是啊，这个世界她还有什么好留恋？感谢老天给予她战死疆场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好机会，让她最后一次华丽的谢幕！坠落的过程中，她仿佛看到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们向她迎面走来，她心里呼唤着他们的名字，甚至还来得及喊一声“我来了……”

紫岚悲壮的一生就此定格在那个漠漠向昏黑的秋日。她是心中充盈着对孙辈们的希望和带着快意恩仇的满足感走的。她此生无怨无悔。

……

二十年了，我时常在脑海里为紫岚素描.期间我曾几次把她的版本或简或繁地转述给朋友们，期望她们在倾听时也向我一样随着故事情节呈现出不可抑制的喜怒哀乐的表情，像我一样生发出对于发生在动物种群这块未知领域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的感慨。然而她们并未如我所愿，这令我很沮丧。我把这种结果归咎于我语言表述的不够丰富，语调不够煽情，无他，唯此尔。

可即便这样，我今天又忍不住把这个故事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想再为紫岚唱一首挽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