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忐忑

徐建华

我们是在那一年的今天这个日子，晚上10点55分、分离并重逢的。那时候老家麻城正是春寒料峭，你的出生让我丝毫也没有觉得寒冷，心里是满满的温暖和幸福。从那以后，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一点点变老。

当你的妈妈，幸福是最明显的感觉。从小到大，你是健康的，没有让我半夜三更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你是快乐的，从来没有担心你心理上有什么问题，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陪过小心；你是讲道理甚至算是乖巧的，常常是你几句笑话、一阵忍耐化解了我的气急败坏；你是体帖的，无论我的想法或做法合不合你的心意，你从不硬顶杠，充分考虑我的感受；你是有主见的，事实上不顶杠不等于妥协，很多关键的事情、关键的时候，最终你都坚持自己的。这些，都让我深感幸福。

除了幸福之外，当你的妈妈，其次明显的感觉就是忐忑。你一定没有想到会是“忐忑”吧？是的，就是忐忑。

你未满周岁的那个冬天，我用军用水壶装开水放在被子里取暖，我不小心，把你的脚杆上烫破一大块皮。那时候单位的卫生所晚上关门了，我不知道去找谁，家里也没有药与纱布处理一下。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后，才得到医治。那一晚我很自责、很不安，不敢安睡，怕碰到你的伤口。有很多年，我总是悄悄地观察你脚杆上的疤痕，看着它变淡，直看到它再也看不见了。可我还是常常想起这事，想起医生说的，要是感染了会得败血症的话，想起来心尖就发抖，心里就后怕。

你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嫌一个班六七十个孩子太多，加上开家长会，对班主任老师的发言大失所望，我们倾尽所有送你上十几个人一个班的寄宿学校，那时候你八岁。当年，我在你的本子上看到你写的诗：“大雨过后，彩虹没出。别人欺我，如何是好。”“夜幕降临，我心已安。看见灯火，想我父母。”当时只觉得欢喜和好笑，欢喜你也会写诗，好笑一个小屁孩居然用这种方式抒怀。却没有从中去体察你住校的感受。我自以为那是在给你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自以为每天和你、和生活老师打了电话，应该可以放心；自以为你的试卷上的那些数字足以证明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当我对教育、对儿童有了更深的理解、更多的了解之后，那一年半的寄宿学校的生活，让我想想都感到后悔。幸好爸爸及时把我们带到海口，结束了把你全托给学校的日子。

来到海口，妈妈还没有意识到学习成绩竞争的残酷，在学习上对你的要求及其低，对你的管理及其松散。妈妈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新课程理念不只是重视学习成绩，更加重视一个人的综合素质。事实上，一切都不是妈妈想的那样，等到你学业上的漏洞越来越大，影响到你将要接受的高等教育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用了一年的时间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补救，取得了令妈妈满意的效果。但每每想起，如果妈妈不那么天真，如果妈妈多花一些心思在你的学业上，你应该有更加理想的出路，心里就非常忐忑。你上大学后有一次我问你：你怪妈妈不？你说：不怪啦，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你越是讲道理，我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工作后你谈恋爱、结婚、生子，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作主。妈妈甚至连要求都没有提过，就看着你把人生重要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经历着。我相信你的选择，也相信你有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能力。但有时候也不免想，没有任何的意见和要求，这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太不负责任的妈妈呢？

妈妈的忐忑还不只是这些，所有出现在你身上、妈妈认为不好的东西，都会让妈妈忐忑。比如你不太讲究整洁，我会觉得那是我的原因，因为从小我没有在这方面为你作出榜样；比如你肠胃不太好，我觉得那是遗传了我的身体中相同部位较弱的特质；比如我觉得你长得没有你爸爸帅，这也是我的责任；比如你在工作上遇到波折，也因为你和我有一样的个性与自尊；比如你在家事上有时候表现出对爱人的依赖，那也是受我的影响......就这样暗自忐忑，不知所安。

把内心的忐忑说出来后，接下来我要说感谢。儿子，真的非常感谢你！你用健康的体魄，渐渐消除烫伤你的脚带给我的心理阴影；你用阳光的性格，慢慢淡化了把小小的你寄宿在学校带给我的懊悔；你用突出的工作业绩，轻轻地赦免了我对你在基础教育阶段疏于教导的过失；你用幸福的生活状态，悄悄地让我享受着“不负责任”的轻松。我是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经验，但你用自己的成人成器，提高了我做妈妈的成绩。

妈妈是一名老师，不是说分分分是老师的命根吗？如果给自己当妈妈打一个分数，我觉得可以得80分吧，这80分有60分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20分是你用你的成长奖励给我的。如果给你做儿子打一个分数，我觉得可以得90分，另外10分就留给你再接再厉吧。

爸爸妈妈没有为你挣下什么财产，也没有能在你的事业发展上帮上什么忙。但是，在你生日之时，妈妈还是要啰嗦几句。希望你们小俩口像爸爸妈妈一样休戚与共，互敬互谅；希望你们在抚育我的小孙子的事情上，吸取我的教育，不会有妈妈这样的忐忑；希望你能从爸爸妈妈身上，学到担当责任，勤勉做事，诚恳做人。其实，这样说着说着，妈妈又有些忐忑了，因为你什么都比妈妈明白，还要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儿子，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