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美 | 当你老了
江都 章文美
作者章文美先生,70后。现供职于扬州市江都区小纪镇高徐中学。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老两口在共同的拥有中找寻着晚年的快乐。
春天来到野田河畔,绿了杨柳,红了桃树,黄了原野。大地流金,一片灿烂。上帝在此打翻了调色板,把宁静的野田河东岸绘成了一幅幅动人心魄的水墨丹青。小屋紧贴住河边,与石桥相垂直。屋旁有一条与河流平行的水泥小道,门口右前方嵌有一口压井,井旁边搭着一个浅浅的鸡窝。鸡窝门朝河边敞开着,跑累了的老母鸡匍匐在窝门口,霞光把它们的羽毛刷得油光可鉴。房屋四周被金灿灿的油菜花簇拥着,站在门口,深呼吸一下,阵阵扑鼻的花香被卷入胸腔,你会觉得这是全世界最清新的空气。小屋呈长方形,顶头开门,屋架全由毛竹,芦苇,老青砖搭建而成。烟囱不算高,但沾满了黑灰。历经岁月的洗礼,老屋的一砖一瓦都被烙上了时光的印记。远远望去,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老屋保存了画家笔下绝美的采风元素。
屋子不大,内部陈设简单,但显得很整洁、舒适。略显斑驳的老土灶、油光发亮的木质碗柜、横在墙上的餐具挂架。一张老式条台上方贴满了福字。这一切与室外的碧水蓝天、田野菜园天人合一,相映成趣,给老屋增添了几份安宁与祥和的意蕴。
老屋住着一对耄耋老人。我的到访似乎并未引起他们的在意,就像他们每天听惯了河对面绵绵不绝的汽车马达与汽笛声一样。老大妈看到我,微笑了一下,继续埋头缝起被子来。一条半新的被褥平铺在门前的芦苇堆上。大妈一手捏住针,一手捏住线,每过一会儿就把手指头靠近嘴边蘸一下唾液,再捻一捻。钢针很长,线也不算细,几个回合之后,这一针一线就在老大妈的微笑中牢牢地拧在了一起,拧出了“慈母手中线”般的唐诗意境,也拧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不离不弃。难得一见的眼前一幕立刻掀起了我的颅内高潮。回想起小时候,我经常围绕在母亲身边看她缝被子的情景,心中激荡起了满满的温馨与愉悦。
大妈缝被,大伯则坐在河岸边的老树桩锯成的木凳子上吸着烟。我在他侧面,他一言不发,皱着眉,眼神专注着河对岸渐渐下沉的夕阳和穿梭不息的汽车,悠闲地吸着烟。香烟的火光一亮一熄,仿佛夕阳穿过树荫,忽明忽灭似的。他那古铜色的脸庞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沧桑。氤氲而起的淡青色烟雾在他的眉宇间缓缓升腾,填满了额头上隆起的沟沟壑壑。直到半支烟燃尽,大伯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松弛。“喵呜”,蹲在一旁的大花猫冒昧地叫了一声。这一声拖得很绵长,也很响亮,似乎等待了恒久。大伯起身,挪动着脚步往屋内走去,猫也迫不及待地跟着进了屋。
大妈告诉我,她和大伯三十多年前去搬迁于此,靠养鹅为生。现在老了,放弃了养殖。儿女们都有各自幸福的家园,但她们并不轻易去打扰孩子们。老两口住于此,生活很逸当。有自家的小菜园,养少量的家禽,大伯闲时不当地去打打小麻将,大妈闲下来就去附近的左邻右舍窜窜门。看到太阳要下山,听到门前成群的鸟叫,她便回家准备老两口的晚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老两口在共同的拥有中找寻着晚年的快乐。
听着大妈的描述,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片繁闹的景象,成群的鹅飘浮在波光粼粼的野田河上,荡荡悠悠,白茫茫一片,好不壮观。那一声声高吭的鹅叫飞扬着大伯与大妈灵魂深处的执着相守与深情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