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版纳（三十八） / 四六文摘

邂逅版纳（38）

泼水节

李人毅

作者自述 · 收获泼水节

在傣族人看来，水是生命之神，水是圣洁、美好、光明的象征。世界上有了水，万物才能生长；傣家有了水，日子才能蒸蒸日上。

西双版纳的泼水节，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一般在阳历4月13日至15日举行，为期三至七天。前三天很重要，第一天叫“麦日”，大家去赶摆、赛龙船和放高升（烟火），与中原地带农历的除夕相似；第二天“恼日”或“空日”，要沐浴、理发、更衣，晚上举行放孔明灯的活动；第三天是新年，叫“叭网玛”，意为岁首，人们把这一天视为最美好，最吉祥的日子。

泼水节来临了，傣家人便忙着杀猪、杀鸡、酿酒，还要做许多年糕，以及用糯米做成的多种美食，以便在节日里享用。泼水节大型聚会一般在风光旖旎的澜沧江沿岸举行。当晨曦初启的时候，各族群众便身穿着盛装，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两岸顿时变成欢乐的海洋。

疫情入侵，取消了大型活动，但西双版纳人总会用自己的形式来庆祝传统节日。

4月16日晚上，帮我绑竹篱刚回家的南邻老彭在手机上发来一条消息说：“明天上午十点，咱们小区在湖边草坪举办泼水节，你要是没参加过的话，可到那里体验一把。”我回道：“好的，溜边看看。”三天前，我就接到了南糯山李仙一家的邀请，去她们的南糯山寨子里去过新年。我算了一下，来去要一天，就没有答应。这次办在小区内的泼水节，是不能错过的。

关于泼水节的来历，当地流传着六种传说，说法不尽相同，取其之一吧。说是很久以前，一个无恶不作的魔王霸占了美丽富饶的西双版纳，并抢来七位美丽的姑娘做他的妻子。姑娘们满怀仇恨，设计杀死了魔王。魔王的头掉下来，变成一团火球，滚到哪里，邪火就蔓延到哪里。竹楼被烧毁，庄稼被烧焦。为了扑灭邪火，小姑娘揪住了魔王的头，其他六位姑娘轮流不停地向上面泼水，终于把邪火扑灭了，乡亲们开始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从此，便有了逢年泼水的习俗。

伴着传说入眠，满脑子里全都是故事……

4月17日是个阴天，我出门时已是上午十点了，耳边传来了湖边的音乐声，在通往草坪的路上熙熙攘攘有许多人，原来附近村寨的人都盛装赶来了，最抢眼的是傣族妇女五颜六色的服装，背上的小包更是图案精致，配上鲜亮的头饰，装点着佳节的气氛。草坪入口处是一溜摆摊卖农产品的傣族妇女和老人，四周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泼水节组织者准备很充分，临湖高大的屏幕上画着泼水节的宣传画，最醒目的一行字是“欢聚版纳”，与之遥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水池，里面早已盛满了水，进场的人每人都发了一个小水盆。此时盛装的傣族男女坐在屏幕下方，在笛声的伴奏下，将泼水节的历史用傣语娓娓道来，并向大家致以新年的祝福。接着，小区的业主舞蹈队为节日热身，跳起了欢快的长裙舞，当一群盛装的傣家男女走进草坪开始热舞之时，泼水大戏开始上演了。

人们涌向水池，舀起了水开始互相泼洒起来。天不热，可气氛却是异常热烈，池边银花四溅，水帘腾空，玉珠串串，如朵朵白莲花盛开；又纵横捭阖地对撞着，分解成无数晶莹的白色羽絮，飞升着、散落着，使美好的祝愿从天而降。对于这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的场面，惊得我目瞪口呆。来自傣家的祝福是真诚的，不管是否相识，都微笑着把水泼向对方，凝结和挥发着圣洁的友谊。

刹那间，几乎无一例外，水池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浑身湿透了。

一些壮汉和健女开始端水寻找目标，把水向远处抛洒，只见银光闪闪，大珠小珠落玉盘地泼洒到了正在屏幕前跳舞的女演员们的身上。这支体态婀娜的舞者队伍有二十多人，看来是训练有素，亦或是经过多次泼水洗礼，只见她们用手里的小盆护住了头脸，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大度从容，脚步不乱，舞姿不变，用她们娴熟的民族舞蹈动作，任凭八面来袭，始终保持着队形，伴随着委婉悠扬的傣家音乐，为这一美好的节日增彩助兴。

天降甘霖，播撒在如花似玉般的傣家女儿身上，这该是多么圣洁啊。

见到过很多广场舞，唯有西双版纳泼水节草坪舞，尤为独特。

好多人都挤到前面去拍照片，记录着这美好的时刻。拍照中音响里放出了欢快的乐曲，这狂欢曲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边拍照边舞动着，草坪舞者感染力继续释放着。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老汉，径直走进了舞蹈队伍中间，挥动着双臂踏着节拍热舞了起来，俨然成了一群娘子军的领舞之人。这不规范的动作引来了一阵阵笑声，最开怀的笑声来自身边的女舞蹈演员们，她们合着老汉的节奏，调整着步伐，跳出曼妙的舞姿，使粗犷豪爽带着些许蹒跚的老汉之舞，更为真情和忘我，观众队伍中不断传来喝彩声。

是啊，狂欢就要有个狂欢的样子。

遗憾的是，全场都不认识这个老汉是何许人。

这一闯进舞蹈队伍的人是谁呢？

不是别人，就是我！

在2021年西双版纳的泼水节上，我摘下了隐居的伪装，释放着不老的热情，“跳”进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诗意中。一个病中人“隐与显”的生态在瞬间转换着，哪怕是一刻之时，也是一次值得记载的历史转变。

就在这时，远处又一股甘霖喷洒过来，淋了我一脖子，凉的我一激灵。我这老风湿之身就怕冷水浇身，于是就边舞边退，离开了舞蹈的队伍，带着强烈的表现欲望和不甘的心态，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一把脸，这一进一出，前后不到两分钟，我却为此等待了七十多年。没有西双版纳的泼水节，或许我还在等待着。

我来到卖农产品的小摊前，看到了刚煮熟的玉米，将这堆56穗都买下了。似乎意犹未尽，我与傣家女主人商量着，将她的竹筐也一起买了，还将手中崭新的10元新钞作为压岁钱，送给了摊主的女儿。没想到的是，摊主又回赠了我一挂五穗的玉米，价值十元。

接着，我又将邻摊的老妈妈的小白菜用10元买了两捆，原本2元一捆，老人知道我的心意，趁我没注意时，悄悄放到我篮子里两捆很贵重的时令野菜，使我的施舍之意的自慰崇高，立刻变得黯淡无光了。这就是版纳人，用心灵之水，在为我洗礼，远比泼水上身更为触及灵魂。

走在回住所的路上，一个傣族小伙子一直陪着我，他和他的情侣见证了我买玉米又买竹筐，以及与买小白菜的情境，彼此有着一种亲切感。我就是带着这种亲切感，度过了西双版纳的辛丑新年。

是的，精神上表现欲的回归和物质上的拥有，使我收获了泼水节。

在这收获的季节，用怎样的画面来表现主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