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梁公及诸贤去应县
【应县之行】
--- 应县古城墙遗址 ---
要提起山西应县,那真是天下闻名,几乎可谓无人不知。但是要撇开那座尽管无人不知,但却没几个人真正了解的木塔说说应县,嘿嘿,恐怕大多数的人都要去“百度百度”了。如今,一提到这座位于桑干河右岸的晋北古城,在我的脑海中,马上会浮现这样一幅似曾相识,却绝对没有见识过,也不可能见识的(历史)想象画面:
七十七年前的初秋,一天傍晚的落日余晖下,在凋叶飘零,草木萧疏的一条田野小路上,一辆畜力“轮车”自应县城西稍偏南的山阴县方向由远及近逶迤颠簸而来,车上坐着三、四位看上去虽然一点都不狼狈,但有点疲惫的年轻人。
当他们尚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就看到“闪烁”在“夕阳返照中”的那座“伟大建筑物”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兴奋的跳下车来,用手指着距他们还很遥远的东方大声对他的同伴说:“看!就是她!我看见她了。”这个人就是梁公思成,他指给同伴们看的那座“伟大建筑物”就是应县木塔。
七十七年后,比梁公他们早一个半月的今天,在他们的感召下,我也踏上了去往应县的途程。不过我比梁公他们当时的条件差一点,我还不能自己雇佣一辆车,而只能挤坐廉价的“绿皮车”,车上同我一样的人真是很多,找一个插脚之地很不易。还没到忻州城,我就不得不偶尔进“WC”轻松一下了。
原本我是要去“岱岳镇”追寻梁公他们的足迹的,但是我实在挨不到山阴县了,当凌晨两点的火车走到朔州时,我就逃下了火车,在朔州火车站外找了一个网吧呆到早上七点。然后去朔州汽车站登上了朔州开往灵丘的长途汽车去往应县,这样我前往应县的方位就比梁公他们更靠西南了。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推我,睁眼一看,车窗外是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原来我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售票员差点把我忘了。汽车早已驶过应县城西,跑到了城东新开的十字路口,说话间,我已经能看到那座“伟大建筑物”了,赶紧下车。
【应县城西(朔州方向)田野村庄】
公元1933年9月17日,梁公和刘敦桢、林徽因、莫宗江诸位先生,一行几人在调查完云冈石窟以后,即决定前往应县。此时他们离开北平已经半个多月,林徽因先生因家有小孩不放心,已踏上了回往北平的火车。刘敦桢先生不知何故,也准备从大同直接回家,在梁公和莫先生的一再挽留下才勉强成行。
于是他们三个从大同乘坐汽车到了今天山阴县政府驻地岱岳镇,这里已经是应县以西偏南之地。梁公这样描述他们的行程“昨晨七时由(大)同乘汽车出发,车还新,路也平坦,有时竟走到每小时五十里的速度,十时许到岱岳。岱岳是山阴县一个重镇,可是雇车费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到应县时已八点。”
他们去了应县以后,住在了木塔附近,便于调查,他们几个在应县木塔里呆了大约整十天的时间。期间,大约在工作了三天以后,刘敦桢先生就先行告辞回家了,剩下梁公和莫先生两个人继续战斗。
【应县城东北的原野】
虽然从朔州去应县,和从山阴去应县的路起始不在同一个方位,但是到应县城西约20里的地方时,我估计这两条路应该就重合了。我从朔州去应县时睡着了,但是我返回时走的是相同的路,因此在离城20里时,我特意回头望了望应县城,遗憾的是:77年前出现在梁公眼中的木塔,并没有同样出现在我眼中。于是我心中颇感失望,顿时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惆怅感慨来......
不过,我却看到了应县城以西田野中的情景,公路显然已经修筑了很多年了,但是路旁两侧的田野中,的确就像人头上生出了“皮癣”一样,一片片地时而出现一小片盐碱滩地。而且即使从生长整齐一点的庄稼上,也基本可以看出:比起我家祁县来,应县的土地要贫瘠一些。
这个原因,从梁公当年在应县木塔上看到的应县城的概貌中,可以得到一点启示:“应县是个小小的城,是一个产盐区。在地下掘下不深就有咸水,可以煮盐,所以是个没有树的地方,在塔上看全城,只数到14棵不很高的树。”
经过77年的改造,如今的应县城里已经很多树了,尽管也还是“不很高”,普通的田野中仍含有过量的盐碱,导致庄稼并不茂盛。而在木塔东稍偏北的方向,即净土寺附近的情景,甚至还是梁公当年看到的样子。
【应县古城墙遗址(明代)指示碑】
【应县古城墙遗址 --- 北墙东段(里侧)】
【应县古城墙 --- 北墙东段(外侧)】
在应县木塔身后不远处,就是应县(北)城墙遗址,这是整个应县古城墙中保存最好的一段(东、南两面的城墙已经全部拆除,西城墙的北段还有少许残留),甚至还保留着一座巨大的墩台,墩台高约12米,东西宽约64步(约50米),南北纵深约37步(约30米),要和整个东西宽860米,南北深700米的应县古城墙相比较,这确实是个巨大的城台,而且整个城台的外表砌砖也保存完好,只是年代久远而风化了许多,墩台西侧砖皮可能是后来重砌的。
国朝新立后,凭借这个巨大的城台修建了一座烈士陵园,使得这个城台得以完好留存至今,也算烈士们的一桩功德吧!我从净土寺步行到这里时,大门紧锁,院中居住着老两口看门,我敲了敲铁栅门,老大爷出来接应,给我打开门进去。
从高耸且宽广的阶梯登上城台,应县北城附近可一览无余,甚至能够看到佛宫寺和净土寺两座寺庙的院子里。不知道当年梁公他们有没有上到这个城台上看看?
【墩台突出部东侧转角处俯视】
不过,从梁公的口气中,我们大致觉得他可能认识当时的应县县长,或者至少能够和这个县长取得联系,他说:“当我们到达这座有城墙的城市时,天已黑了,城内只有几百家土房子。......在路上因车摆动太堪,稍稍觉晕,到后即愈。县长养有好马,回程当借匹骑走,可免受晕车苦罪。”呵呵,梁公居然晕车。不知道他离开应县时,是不是骑走了县长同志的马?不过,看到这尚且留存些许古朴氛围的古城墙,我偶尔也想:或许他真的去找县长借马了,而且说不定骑着马沿古城墙转了一圈吧!
可以肯定的是,梁公到了应县以后,心情是非常激动的。当他得知应县木塔保留的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时,很长时间挂怀的寝食难安。林徽因先生曾说,梁公经常不由自主地提到应县和木塔,每每自言自语“上应县去不应该是太难吧”“我想我能够去测绘那木塔”“山西都修有顶好的汽车路了”......
这种“疯疯癫癫”的状况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从1932年梁公得知山西应县有座木塔但不知道是否留存,到今天如意看到木塔,可以想象他的心情。
就在这座巨大的墩台右侧约50米处的夯土墙体上,辟有一个很小的城门洞,看上去可能是后来修筑的,不大可能是原有的城门,因为它有点太小,当然,也有可能是一座小掖门。从小门进入城内,城墙根附近的建筑物拆除了许多,但是现场一片狼藉,故而也不知道是有计划的开发,还是个人性的翻修。总之视线比较开阔,向右可以看到高耸的木塔,而左扭头即可看到金代净土寺大殿的琉璃歇山。
夯土墙在城内残高约2-4米,从城外残高约5-7米,夯层均匀且明显,厚约10-15厘米左右,夯土质为细腻黄土,却不太纯净,偶尔夹杂有破碎砖瓦。这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在后来的拆除和破坏中,扰动了城墙的夯土所致。
【右掖门(?)内左看不远处的“净土寺大殿”】
净土寺附近环境,大致还算的上是“净土”,道路泥泞,踩踏着黄泥我想:当年梁公和莫先生测量木塔高度时,曾突然间遭遇一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梁公他们正在木塔顶部的最上层梁架上,差一点为木塔殉葬“我们急着爬下,则见实测记录册子已被吹开,有一页飞到栏杆上了......我们追回那一页后,急步下楼--- 约五分钟 ---到了楼下......在急流成渠的街道上回到住处去。”
净土寺山门前泥泞的土路,似乎能感受一丝梁公他们当年的情形。而木塔附近的环境如今已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蹩脚的钢筋水泥垃圾,整齐地充斥两边,名曰“辽代仿古一条街”。尽管有最经典的辽代原物做参考,我想,浮躁的现代人,急功近利地想着自己的腰包有没有满,三心二意间弄出来的东西,与辽代的木结构能有几分相似?我厌恶至极,没有看一眼这些东西,也没有拍一张照片。
【今天的县城大街】
【应县小吃 --- 玉米面“滴溜”】
在西城墙遗址公园的门口,有一些三三两两闲逛的人,在地摊上吃些小吃。看着他们吃,我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了,从早上七点“和梁公他们一起出发”到现在,我只在净土寺附近的小卖铺中买了一瓶矿泉水,而且还没有喝完就忘在净土寺中。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地摊上有一些常见的凉粉、面皮、担担面一类的小吃,我不太有胃口,但是有一个小吃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种用玉米面做的“蝌蚪状”食品,它的名字很好听叫“滴溜”,类似于晋中一带以前常见的叫做“溜尖”的面食。但是这个“滴溜”和我们的“溜尖”完全不是一回事,它一种是凉食,只是形状有点相似。
我要了一碗尝了尝,味道不错,可惜我不能吃辣椒,只挑拣的吃了半碗,剩下的就无法入口了。不知道当年梁公他们吃过没有,如果他能吃辣椒的话,这个奇怪的食品应该还是可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