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草就像一座高山,它就在那里

八公山下的安徽省寿县古城:中国书法之乡、中国历史文化名城

刘寿堂/文

来自淮河之滨、八公山下寿县古城的王世国,身在岭南,常感念家乡,遂自号“八公山人”。作为一个书法家和书法评论家,多年来他学艺同参,一方面在书学研究和书法评论领域纵横驰骋,成果丰硕,另一方面又醉心于书法创作,在艺术实践中,真切表达自己的艺术思想。他那豪纵奔放、雄健刚劲的狂草,正是他审美理想的生动呈现。

王世国狂草五言联:落花随水去,修竹引风来。

一、惊蛇入草,飞鸟出林

“草贵流而畅”(孙过庭)。王世国的狂草,行笔流畅奔放,点画飞扬四射,线条盘桓曲折,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这种飞动之势正是书法的生命形式,它表现了生命的活力、节奏和姿态。用他的话说:“狂草是速度与激情的呈现。”

观其草书,走笔如骤雨旋风,迅疾骇人,而且常常一笔书数字,连字连画,隔行不断;其不连处,也是上下映带,笔断意连,气脉相贯。无论是他写九条屏《杜甫·饮中八仙歌》这样的大作,还是《孟浩然·春晓》这样的斗方小品,都是一气呵成,如大河奔流,一泄千里。

王世国狂草《王安石诗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书史上,东汉张芝创下“连绵草”,后来张旭、怀素、黄庭坚、祝枝山、徐渭、傅山、王铎等人均传其法,但后世书家往往兴致所至,一往无前,结果顾此失彼,有速度而无节奏,有线条而无点画,用笔拖遢。所以,如何处理好快速行笔中的行与留、疾与涩、提与按的矛盾,做到“作草如真”,“点画分明”,这是对狂草书家的大考。王世国并没完全沉醉于这种快速行笔所带来的酣畅痛快的气势之中,他在“一气行走”之中,又不忘“时时提起”,节节变换;一字之中,主画重而次画轻,点画分明;一画之间,提按起伏,衄挫豪芒。

王世国狂草《孟浩然·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他曾有过一个妙喻:“书家行笔若不懂提按那就像开车不懂得刹车一样。”他曾多年临习王铎草书,遗其体貌而得其用笔,讲究提按,法度谨严。有了提按,这就有行笔的徐疾、点画的轻重、线条的粗细、墨色的浓枯等诸多变化;更重要的是,使作品节奏鲜明,具有生命的气息。

二、志在新奇,纵肆奔放

汉字一字一形,是书家创造书法形象的素材。王世国的狂草造型“志在新奇”,力求做到“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孙过庭)。他的草书中同一笔画或偏旁部首,常能写出曲折、轻重、粗细的变化,实现“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豪芒”(孙过庭)。

王世国狂草作品局部

他一贯主张狂草一定要有奇姿,纵肆奔放。而新奇形象的创造仅仅靠变化而不雷同这还够,他在草书中还大量运用现代造型艺术的手法,即通过夸张、对比、变形、倾斜、开合,在作品中创造新奇突出的“字眼”,如奇峰突起,赫然醒目,形成新颖的形式感和视觉冲击力,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世国狂草作品局部

怀素自述草书所得,曾有“夏云奇峰”之说。如果说,王世国狂草中那些新奇的书法形象就像是一座座奇峰的话,那么这些“奇峰”却并无定则,它们往往根据作品章法构成的需要和前后左右的揖让、补白的关系,在同一或不同的作品中随势赋形,变化多端。所以,这些“奇峰”是由变幻的夏云衬托着的奇峰,它是书家心手相师、随势转奇的结果,虽诡形怪状,变动鬼神,令人难以捉摸,却又是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王世国狂草《杨俊华·观荷》:新荷新世界,碧水碧云天。俯仰皆无染,拈花随笑颜。

三、乱石铺街,浪里撑篙

王世国草书的章法明显受到草书大家司徒越的影响,是“满幅”章法,通篇看上去,云烟满纸,既“点画狼籍”,又“使转纵横”,气势连贯,左奔右突,展现出“一泻千里入汪洋,落笔是岸意徜徉”之审美意境。
他曾多次表示:书法不是文字抄写,它是有思想的艺术品,蕴含着书家的艺术理念和构思。他反对“如排算子”似的呆板拘谨的章法,主张既“错杂变化”而又“和谐统一”的美他说:“好的章法如君子,'和而不同’;坏的章法如小人,'同而不和’。”我们用“乱石铺街”“浪里撑篙”来形容他狂草的章法,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王世国狂草《杨俊华·赏荷》:云戏峰峦外,蝉鸣柳浪间。绿肥红不瘦,放眼看青莲。

一方面,在他的作品中,字形大小不一、字势倾左斜右、用墨苍润兼施,行款曲折蜿蜒,排列参差错落,如乱石铺街,其中一些点画、使转,以及字形又大开大合,夸张变形,对比冲突,充满张力。更有甚者,他的草书明显受到张旭、黄庭坚、祝枝山的影响,经常出现长撇、长竖、长捺、长钩等极具个性夸张的笔画,这些长画个性鲜明,如浪里撑篙,打破了原有布局的均衡,撬动了章法的起伏变化。这样的长画有时一笔贯底,石破天惊;有时楔入邻行,紧密粘连;有时旁逸斜出,独占天地。因此,他的草书不是平淡的,而是欢快热烈的舞蹈,在飞旋中跳跃,点画之间、字与字和行与行之间充满矛盾冲突,形成要破坏平衡的张力,会在观者的审美心理中产生紧张情绪,有视觉冲击力。

王世国狂草作品局部

另一方面,在张扬和表现每个字的个性形象的同时,他并没忘记章法布局的平衡,行笔和结字犹如见缝插针,随机适意,达至整体的和谐。作品中一些点画和字形上下牵连、左右揖让、互相穿插、彼此映带,潜气内转,这对作品章法的整体构成,起着贯通、点缀、呼应、补救、调节等重要作用,使得仿佛要被破坏的平衡能够复归平衡,犹如壁立千仞,险而不倒,观者审美心理上觉得它在整体上仍然是和谐统一的。这样仿佛浑然天成的“满幅”章法耐人寻味,展现了书家谋篇布局的功力和对自然生命的感悟。

王世国狂草作品局部

记得在接受《新快报》记者的专访时,王世国曾不无感慨地说:“草书是书法艺术的巅峰。”虽然早已年过花甲,但他仍然是这座艺术高峰勇敢的攀登者,他说:“因为山在那里。

(原文载于2021年7月11日《新快报》,标题有改动)

王世国狂草《王维·少年行之一》: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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