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先生 | 正月初九拜“天公”,玉皇大帝住在哪一層天?

元 《朝元圖》

編者按:

正月初九是天日,傳說為玉皇大帝的聖誕。明王逵《蠡海集》記載:“神明降誕,以義起者也。玉帝生於正月初九日者,陽數始於一,而極於九,原始要終也。”按照民間習俗,這一天會舉辦隆重的祭天活動,祈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平安順遂。

 玉皇大帝有什麼來歷?中國文化有著怎樣宏大奇特的宇宙觀?什麼是中國人祭祀天地的精神內核?正月初九話“天日”,我們聽聽南老師的精彩講述。

玉皇大帝,是主管陰陽兩界的天主,他全權上管三十三天,中管人間帝王,並及陰陽兩界之間的五嶽名山的神祇、江河流域的水族龍王,下管閻羅地府。至於佛、道兩教的教主,如釋迦牟尼和太上老君,只是處於師位,作為玉皇大帝的顧問而已。也許現在又增聘兩位顧問,耶穌和穆罕默德吧!這樣一個天上人間和地獄體制的管理網,便是中國民俗信仰牢不可拔的信念。尤其在明朝以後,因《西遊記》和《封神榜》兩部小說的流傳,更為老百姓們所信奉,比我們相信任何朝代的政權體制還要堅定。

至於三十三天和玉皇大帝的由來,在漢、魏以前,本來並無這個觀念。這是魏、晉時期,佛教三界天人之說的傳入,被北魏崇信道教者所襲用,因此,便在三十三天形成一位玉皇大帝來掌管陰陽兩界了。如依佛教三界天人的觀點來講,三十三天(忉利天),是指太陽和月亮以上六欲天中的一重天,並未超出欲界。這個天界猶如聯邦的組織,是由三十三個部分所形成的總體。此天天主,從梵文的翻譯名叫“憍屍迦”,中文意譯為帝釋天子。

超於此天以外,還有夜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四個天。欲界天的天主又總名為大梵天。從此範圍以外,才到達色界天。但色界天又有十八天的層次差別,到了色界最高處的天主名摩醯首羅天,也有翻譯說色界的最高天叫有頂天,天主名大自在天。但包括欲界和色界的各天,還都解脫不了物理世界的範疇。超過色界,才到了精神世界的無色界天。欲界、色界、無色界的天界和人道世間,以及下三道的畜生、餓鬼、地獄等,才算是一個世界。

佛學認為像這樣的一個世界,在這個宇宙中,有不可知、不可量、不可數之多。以一個太陽為中心的世界做基準,累積一千個這樣的世界,叫一個小千世界。再累進一千個小千世界,叫一個中千世界。複加累進,合一千個中千世界,叫作一個大千世界。我們不厭其煩順便介紹了與佛、道兩教學說的天人之說,它和傳統文化儒家天人之際的觀念,並不相干,但也是“道並行而不悖”,不相衝突,只是介紹中國文化在佛、道兩家,早已存有類似現代太空科學觀點的說法,可供後來研究者的參考和注意。

——《話說中庸》

  “子曰:褅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

中國古禮稱祭天地的禮為“禘”... 禘,古代國家舉辦禘禮,皇帝代表全民祭祀大典,儀式非常隆重。皇帝在此期內,不回內宮,必須清心寡欲,反省自己。在中國古文中所謂的齋戒沐浴,便是如此。“齋”是內心的反省。(後來中國人對佛教的吃素也叫吃齋,那是有不同的意義,由於佛教戒律中一種“八關齋戒”而來。)齋是中國文化中心理的淨化,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清理思想、排除人欲,真正的作到肅莊叫作齋戒。沐浴也不止是洗澡,而是孔子在《易經·繫辭》上所講“洗心退藏於密”的意義。所以古代禘禮,是國家的大典,全民的大典,領導者皇帝齋戒沐浴七天或三天以後,才代表全民出來主祭,要全副精神,誠心誠意,很鄭重的,等於是一個宗教家的大祈禱,絕對不可馬虎。

在這裡,孔子指出當時文化的衰敗,大家參加禘禮,都只是在真戲假做而已。這等於現代有許多人吊親友乃至長輩的喪事匆匆忙忙,叫一輛計程車,趕到市立殯儀館,簽一個名,行三鞠躬禮,好像去繳一百元什麼稅似的,繳完了,趕緊就跑,沒有一點肅莊悲戚之感。今日社會這種風氣,也是文化精神一個重大的問題。

孔子對春秋時代的情形怎樣說的呢?

    子曰:“褅,自既灌而往者。”

就是說祭禮開始以後,主祭者端上一爵奉獻神祗的酒以後,心裡就想趕快走了,接著祈禱等隆重的祭禮,都在那裡應付了事。孔子看到這種情形感歎地說:“吾不欲觀之矣!”我實在不想看下去了,為什麼不想看?就是認為何必勉強做假,而喪失了這件事的實際精神呢?!

孔子這幾句話,有很多意義。譬如現在社會上舉辦許多事情,內心沒有真正的誠意。無論是宗教儀式或任何社會的宣誓,只要舉起手來表示一下,心裡完全沒有肅莊恭敬的誠意。冷眼旁觀者看來,不得不油然而興“褅,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的感慨。這就是中國文化告訴我們,事事要發自內心的誠懇,而不完全在於形式,一切形式,都必須配合內心的誠懇,才有意義。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這是孔子所說祭祀祖宗和祈禱時心儀的原則,當我們祭祖宗的時候要以“如在”目前相對的誠心,猶如祖宗尚在面前一樣的誠敬。假使是祭神,神就在此。要表裡如一,才是肅齋莊敬的道理。所以他又說:“吾不與祭,如不祭。”假使說我因為沒有時間,沒有親自參與這個祭典,只是象徵式由別人去代表一番,這樣就等於不祭,又何必故作排場呢?這種精神,不但告訴我們對於任何祭典要如此,同時也間接地告訴我們作人的道理,無論對生者或死者,由明裡到暗裡,都要由衷一貫。

我們現在講民族精神。熱愛國家民族的人,為什麼到了國外,看到自己的國旗便肅然起敬?我們在國外看到國旗的那種心情,與在國內看到國旗的心情絕對不同。在某一個時候甚至會為之掉下眼淚。其中道理,就是這種精神的流露。所以一個人的修養,對人對事,都要有這種“祭神如神在”的心理。否則,表面上非常恭敬,內心裡又是另一回事,那是沒有用的。所以由於孔子的這番話,瞭解了祭禮,依此來講作人的道理,也就可以觸類旁通了。

——《論語別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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