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你想给谁打个电话
入冬时节,还没来得及看清树叶在坠落过程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暮色就攻陷了整个视野。依然在这个时候,我沿着广场的边线,一个人慢慢地走,以百无聊赖的方式来消磨这漫长夜晚的一小部分。头顶上有星星,寥落寡合,寒光点点,夜鸟都睡了,小草与树木在风里巍颤颤地打盹,远处,万千窗口,偶有灯火闪烁,犹如苍茫时空中的几个句点。
而广场的正中央却是热闹的,两个大音响以豪迈的乐曲引领着两拨人在翩翩起舞,不知疲倦。右边是广场舞,敞亮的广场灯光里,一群大妈在欢快的节奏中夸张地扭腰摇臀,神采飞扬;灯光较为黯淡的左边,一群辨不清年龄的男女两两成对,在相对舒缓的音乐中跳着交谊舞,光线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女伴们婀娜多姿的身材。双方好像在暗暗较劲似的,都将音响的分贝调到了最大,使原本空旷少人的广场弄得像人声鼎沸。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
在广场灯光最为阴暗的一侧,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了我的视线,让我着实吓了一跳。我遇见时,他正蹲在广场高出地面的边沿上,像一只收拢翅膀的大鸟,在夜色里留下一团蜷缩的轮廓。我心存戒备地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个老头儿,脸上的皱纹非常清晰,梳落的头发在暗光中呈现灰白色,他的年纪应该在六十岁以上。
我经过他身边时,老人似乎毫无察觉,视线与神情完全专注于左手握住的手机屏幕。那是一个简易陈旧的老年机,老人用右手的指头在屏幕上一遍遍地划拉着,手机便清晰地报出数字:138、139、131、135、186……原来老人在翻看电话簿。或许,这个老人,特意选择在这个无人的角落,要打一个电话给谁吧,我这样想着,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一圈转完,再一次来到老人的身边,只见他还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手机依然用机械式女声报出数字:131、132、139、138……我心生狐疑,就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打量了老人的面容,只见那张明显苍老的脸上,眼神黯然、落寞,表情里透着忧伤与无奈。
尽管,音乐声一如既往地荡漾过来,夜色却仿佛又加深了几分,这个蹲在角落里的老人,指头在手中那散发蓝光的小屏幕上一遍遍划过,却始终没有能够拨出一个电话。或许,在老人看来,此刻,没有人可以让他通过电话建立起一种联系,让如此漫长而孤独的夜晚变得生动起来。就像,广场上舞者的欢乐与热闹,与他难以产生一种关联一样。
离开老人往回走的路上,我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灯光已显得格外的虚弱,夜色如墨,遮掩了这个人世间所有或悲或喜的脸。
突然觉得,如今的我们又何尝不和这个老人一样,尽管手机电话簿、微信、QQ中的联系人越来越多,可是,在一个个孤独难熬的夜晚,又有几个人可以让自己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发送心情,建立起一种彼此真诚诉说与倾听的关系?反之,在众多人的联系人名单中,自己的名字,又有多少次被看到,被默念,但最终又被忽略与放弃呢?
偶遇的老人让我又想起了父母。很多次,母亲或父亲打来电话的时候,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我就以“上课”、“辅导”、“在忙呢”等各种各样的借口匆匆挂断,现在想来,在我以一种看似简单而又理由充足的方式拒绝倾听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那一张苍老的脸,一定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与忧伤。如今,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情,父母已很难得拨打我的电话,或许,今夜,他们也像我所见到的这个老人一样,神情专注,手指头在我的名字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这,大约就是无谓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吧!
我想,从今天起,彼此保持通话,认真倾听,这样的寒夜,没有一颗灵魂会是孤独的。
那么,此刻,你最想接听或拨打谁的电话?
(作者系高中教师,省诗歌学会会员,诗歌、散文见于《诗刊》、《散文》、《华夏散文》、《湖南日报》、《湖南诗人》、《衡阳日报》等各级报刊)
爱好由来落笔难,一句数改始心安。
春江秋月冬冰雪,繁华落尽惹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