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女子被错判死亡:这三年,我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还活着

2016年,法国法院宣布珍妮·普尚 (Jeanne Pouchain) 死亡。但实际上,珍妮还活着。她认为法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她噩梦的开始。

麻烦接踵而至。2016年初,珍妮去申请护照,但没有通过。

“我可能是忘了提交文书了,或者是什么别的重要材料。”珍妮心想。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几周后,珍妮去法国东南部的约瑟夫镇看医生。珍妮将医保卡插入电脑,但电脑却将她的医保卡“吐”了出来。珍妮反复尝试了几次,但电脑仍然无法读取她的医保卡。

“也许是因为机器故障了……或者是我之前忘记缴费了。”珍妮这样安慰自己。

一系列的麻烦让珍妮很苦恼。珍妮把这一切都归因于法国审批程序太过繁文缛节,或是其中一些官员过于懈怠,致使自己护照申请没过。

“这一切都太讨人厌了,但我想这些麻烦最后都会迎刃而解的。”珍妮说。

直到珍妮收到了银行账单,她才发现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对劲。珍妮发现她的银行账户被全部清空,支取的支票也没有到账。

“我账户里的存款全都没有了,但不应该是这样。我在一家清洁服务公司工作,经常去银行办理业务。我想银行的工作人员都应该认识我,所以我去了银行。”珍妮说。

但是银行职员没有给珍妮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说我这个人不存在!太奇怪了!我明明就站在他眼前!”珍妮说,“他告诉我没有珍妮·普尚的账户。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回到家后,珍妮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喜欢把每一件事都做到精确无误:保存文件、收好税收收据、做好存款和取款的记录。但我不知道现在问题出在哪里了。我丈夫告诉我,一定是系统出错了。他相信事情会解决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珍妮遇到了更多奇怪的、烦人的事情。她继续申请护照、提交更多文件,但所有护照申请都被退回,且一个解释都没有。珍妮认为,这不可能再是系统故障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2017年11月12日,两名警官来到珍妮家里,并带来了一封寄给珍妮丈夫皮埃尔的通知信。由于皮埃尔此时不在家,警官让珍妮代为签署。珍妮此时还不知道,她自己正在签署一份宣布自己死亡的文件。

文件上写着:珍妮·普尚,2016年2月去世,享年53岁。珍妮看着文件吓了一跳。“这种官方出具的死亡证明哪来的?这种未经证实的说法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怎么会’死’?有人说我死了——但他没有死亡证明,法官究竟是怎么相信他的说辞的?”珍妮说,“我觉得我被打了一巴掌,我瞬间就崩溃了。我去看了医生,他给我开了一份我还活着的证明,之后我去了圣艾蒂安的行政办公室,告诉他们我的死亡证明有问题。但他们只是说,没有人可以宣布活着的人已经死了,这事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珍妮长达三年半的斗争就此开始——她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在过去的三年里,每一天都是我的噩梦。”珍妮说,“这感觉就像'土拨鼠之日’:每一天都要证明自己还活着;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对于珍妮来说,在法律上“被死亡“意味着无法使用医保,继而无法获得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去世的人不需要汽车或是现金,因而她的驾照和银行卡都被取消了。工作对她而言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名字已经不在公司的名单上。如果事情一直无法解决,那么等珍妮年老时,她也不可能领取到养老金。

“人们总抱怨疫情封锁期间的生活无聊,但其实这就是我过去三年的生活。“珍妮说。”我现在好多了。但在过去的三年里,我几乎懒得洗衣服、做头发、买新衣服。因为我压根不出门。即便出门,我也什么都干不了。“

三年内,珍妮的体重增加了30公斤,过度压抑的生活导致了她严重的抑郁症。珍妮还尝试过三次自杀,但都没有成功过。“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都疯了。我开始服用抑郁的药,但现在我也买不起药了。我一无所有。“

珍妮原来是一家清洁服务公司的老板。2000年,她开始经营自己的公司,专门为豪宅和办公室提供高端维护和清洁服务。珍妮说,在她经营公司的十几年里,她总共雇佣了120名员工,并认为自己一直是一个公平的老板。

“我从未解雇过任何一个人。我的员工大部分是女性,她们要照顾孩子和老人,生活很不容易。如果她们有困难,我都会给予帮助。”珍妮说。

然而,曾有一名H女士向珍妮申请过调动工作。“H女士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她工作很认真。她在2000年12月底向我申请调动工作,我也同意了。从2001年1月2日开始,她就去了新的公司,不再为我工作。”

然而,在2001年5月2日,珍妮收到了H女士寄来的信。信中说,珍妮应该支付H女士2001年1月份200小时的清洁工资。珍妮当时回复H女士,称H女士已经不为自己工作了,自己无需支付这笔费用。可没想到,H女士将珍妮告上了法庭。

法庭裁决的过程非常复杂。2004年,这个案件才审完。工业法庭最后裁定珍妮应向H女士支付1.4万欧元。但是,由于H女士的律师是针对珍妮的公司而不是珍妮个人提起的诉讼,故该裁决最后被宣布无效。

2009年,H女士针对珍妮个人提出了索赔,但被法庭驳回。珍妮想,这事总归是解决了。但没想到,在2016年2月,案件在珍妮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重新启动。珍妮的儿子雨果(Hugo)被命令向H女士支付拖欠的薪酬和1.5万欧元的赔偿金。

“法庭说,珍妮·普尚本人已经'去世’了,则她的继承人应该承担这笔索赔费。”珍妮的律师科米尔(Cormier)说。

“珍妮女士告诉我她的故事时,我完全不敢相信。法庭听信了旁人的话,就下了'珍妮·普尚已经去世’了的结论。没有人去查明真相,或是去开具死亡证明。“科米尔说。

“这就是一场陷阱!在我活着的时候,H女士无法赢得诉讼,所以她宣布我死了。“珍妮说。

由于珍妮无法撤销自己“死亡”的证明,她的儿子被迫支付了给H女士的赔偿金。珍妮的皮埃尔变卖了一辆抛光的黑色保时捷,以此来抵扣部分索赔金。

财务上的压力导致珍妮和她的儿子雨果在感情上产生了裂痕。雨果称,自己不想留在法国,因为他觉得这个国家对他们家不公平。

“我常常想飞出国去看望我的儿子,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没有护照。”珍妮说。

法国的死亡证明需要由医生开具,并在当地市政厅登记。由市政府大楼发出死亡证书,逝者的亲属或者其法定代表人才可在税务局、卫生部门和社会保障部门办理后续手续。

法国统计机构INSEE明确表示,只有家庭成员才可向市政府大楼请求开具死亡证书。但当问到珍妮·普尚的事情时,INSEE的发言人只回答称,珍妮不在死亡名单上,但她也不在活人名单上。珍妮的名字只是被从活人名单上清楚了。

但没有人能够解释珍妮是如何被宣布死亡的,以及为什么法庭会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下宣布珍妮死亡。珍妮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通知银行、社会保障部门和行政办公室她“去世了”。

珍妮的律师科米尔现在就欺诈罪和虚假声明罪向刑事法庭提起法律诉讼。最早的听证会将在今年8月31日举行。

“即使我被'复活’了,我的生活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仍会继续战斗,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来维护我的合法权益。”珍妮说。

武汉晨报实习记者 代怡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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