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贫困户走了......
她走了,听到这个突如其来而又意料之中的消息,心里竟有一种轻松感,然而极短暂,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凉,思绪陷入黑暗。轻松,是因为天堂没有病痛,感到悲凉,是因为凌晨两点钟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四个钟头的无眠之后拉开窗帘,天白了,日出不会因某人的辞世而延迟一秒,永恒的是光明。然而,她看不到这份光明了。亲人们也会被悲伤绑架……生命的到来人们欢欣鼓舞,生命的凋残却是难以承受之重。
她是一个朋友,清楚的记得她2003年罹患糖尿病的情景。因为第二天要在县医院检查,所以,她先一天的晚上住在我家。清晨起床的时候,她突然嘤嘤嘤地哭起来。问她怎么了?原来她尿床了。一个四十岁的人,尿床在朋友家,为此,她感到羞愧和难为情。
我非常震惊!她是我自少女时代的密友,她学医,我从教,我是丑小鸭,她身材颀长,面容俊俏,健美的小麦色皮肤,精致伶俐的五官和周迅颇为相像,戴一顶贝雷帽,一袭格子长裙,纤细腰肢出收起来,裙摆如美丽的喇叭花,来来往往骑行在乡村马路上,衬着绿蜡般的田园美景,一幅明媚美好的画面。可是,因为一个医疗事故,她被迫离开医院,在家里种果树为生。也许是繁重的田间体力劳作,也许是身体本身虚弱,她不幸罹患糖尿病,而且越来越厉害,直至肾衰竭,收到医院多次病危通知书,糖尿病发展到肾衰竭,需要每周透析两次,而透析对一个农家家庭来说,巨大的医疗费用,拖垮了这个家庭。
绳子偏从细处断,屋漏偏遭连阴雨。前年,她的老公又查出来患了鼻癌,这样残酷的病魔就将一个原本欢乐的家庭推到了绝境。孩子辍学,外在打工,他们两个病人在家里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里一想到她们家的境况,笑容就会凝固,雾霾和阴影会笼罩心田。春节的时候见到她,她的脸色已经浮肿黝黑,让我不敢直视。我不敢看那张脸,因为布满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纵横的沟壑;我不敢看那张脸,因为曾经娇艳如花瓣的脸现在看起来像涂满油污的牛皮纸;我不敢看那张脸,曾经目如水水的明眸浑浊黯淡。然而,多年病魔缠身她居然还笑容灿烂,她的声音依然清脆爽朗:“多亏国家的扶贫政策。要不然我都活不到今天。”这句话,如果从别人口里说出我会觉得矫情。但是出自她的嘴里,我凛然一震!内疚的鞭子轻轻地抽打我。因为对扶贫政策,和许多人一样,我的理解那么肤浅,总觉得现在人们的生活都很好,日子都过的去,哪来那么多贫困户。即使有,也和我们关系不大。也许是因为没有切身感受到真正的贫困户的切肤之痛。她的话,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小我之中,既对国计民生的政策缺乏关注,又对除自己以外人的生活境遇缺乏了解。读《德雷纱修女传》的时候,被她的悲悯的胸怀感动,可日常生活总是围绕一己之营营。
她精神状态很好,没有病人的哀怨和忧伤,不像我想象中的悲惨和黯淡,她高兴地讲包联单位对她的关心,对家庭的照顾,以及大病补助政策带来的希望。突然她说:“我们贫困户可以有国家五万元的免息贷款,我想了想放弃了。”听到这里,旁边的一个朋友突然插话:“无息贷款你要啊,为什么不要呢?”她说:“我们两个人都有病,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不能经营生意,要国家的钱干什么。那国家的钱留给更需要的人去吧,国家对我们这样我就满意了,已经够好的了。看病有大病补助,老公现在在村里做卫生我都满足了。”
朋友生气了,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是贫困户,病又这么重。无息贷款能贷到手,先用着,到时候万一撒手人寰,国家不能管阴间的人要钱呀。脑筋怎么那么死呢……”她扭头看我,又满意地重复了刚才的话:“我们很满足了,那些无息贷款让人家能做生意的人去做生意吧。我们已经给国家添负担了。” 满足是最好的幸福,即使别人用充满同情的眼光怜悯她,她却在国家的扶贫政策里体会到被惦记,被关注的尊严和幸福。
因为有大病补助,所以每周的透析很及时,身体机能尚正常。白天,还给村里人帮忙呢,午夜时分,呻吟了两声,老公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获诺贝尔奖的德蕾纱一生致力于对穷人的关怀。我觉得朋友病魔缠身20多年之久,能够在满足中离世。也是不幸中的幸事,有人说,社会制度是公民幸福的基础时代,她的生活不敢说幸福,在被关怀中离世,至少减轻了病魔的悲凉。
文章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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