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意识形态的航天宣告终结

理查德·布兰森在人类“私人航天旅行”竞赛中拔得头筹，比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早10天“飞离地球”。这个家伙，绝对是亿万富翁中最疯狂、最善于炒作的人，强行让自己成为了“人类宇航员001”。

相比于酷炫的技术，布兰森在这次航空旅行开始前和落地后的两个细节，更意味深长。

他特意骑着自行车抵达航天中心，这肯定是一种故意的设计。和航天飞机相比，自行车无疑是最普通的、地面的、日常的交通工具，是每个人都可以骑的，这暗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航天旅行，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用紧张。

落地后，布兰森也没有把自己的航空旅行神秘化，说一些类似“布兰森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这样的豪言壮语，而是抱起自己两个孙子，哈哈大笑——就像是一个家常的、刚从田里回来的祖父一样。

恰恰是这样的细节，能够更好地诠释这次航天旅行的意义。

你不能不佩服布兰森和贝索斯这样的疯子。他们很有钱，尤其是后者，一度是世界首富，他们投资开发航天器，把航天旅行当成是未来的商业模式，这都可以理解，但是他们却坚持第一次飞行就“自己上天”，这真不是有钱的中国企业家所能想象的。

尽管在技术上可以宣称是绝对安全，但是人类仍然对脱离地球这样的行为感到恐惧，航空器爆炸的画面，是人的大脑中最难以祛除的印象。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做酷炫的宣讲PPT，给人买巨额保险，让别人去当小白鼠，而是自己亲自上。

你甚至无法诛心，认为布兰森这样做是出于商业目的的作秀，而是会发自内心相信，他是真的想体验脱离地球的感觉。这就是他的梦想。这个乘坐热气球飞越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家伙，一直想到更高的地方去，而他抱起孙子开怀大笑的样子，也像极了一个老顽童。

正是这种孩童般的好奇心推动了马斯克、布兰森这样的人，去搞“私人航天”。过去几十年，航天事业一直是由国家把持，在美苏争霸的时候，它成为彰显国家实力的手段——在宣传上，一定要让它和普通人的生活脱离开来，进行神秘化。

即便是现在，由国家主导的航天事业，也还是这样的形态。中医把脉，本来是稀松平常之物，但是要弄到天上，证明它“同样有效”，就不同凡响。航天员要通过层层选拔，因为他注定会成为“英雄人物”。

在无神论的时代，航天在一定程度上扮演着上帝的角色。经过遴选的、特别的人物，才有权在那个位置俯视人间，他们看到的“地球”，必须成为一个谜，不能让普通人故意看破。和航天有关的电影，不仅要体现出高科技，还必须是英雄主义的。有些实验，在地上的实验室也可以模拟完成，却故意带到天上进行“研究”。

在不知不觉间，人类构建出一套和航天有关的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往里面注入不同的内容。科技的，英雄的，民族主义的，不一而足。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它是“天上的”，供人仰望的，普通人不能轻易染指。意识形态化的航天，越来越成为一种表演。

你能想象，像布兰森这样的70岁老头也能当宇航员吗？看上去，他并没有经过“艰苦训练”，为了早贝索斯10天上天，他把自己的发射和飞行提前了——这说明，他公司推出的航天飞行，就是很随意的产品，完全可以“想走就走”，现在的障碍是成本还比较高，要二三万美元。

航天从此变成世俗的、平凡的和日常的，它会从意识形态的牢笼中解放出来。布兰森、马斯克这些人，把航天给彻底祛魅了。那些由国家主导的航天发射行为，魅力大减，不再能够像过去那样吸引大众的目光——这就是布兰森们的进步意义所在。

当航天变成日常行为，人类才能更进一步，去想象更遥远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