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青最新小说」往事里的猫

作者简介:

苏小青: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祖籍潮州,现居石家庄,发表诗歌、散文若干(首)篇。

往事里的猫

苏小青

小猫胖丁向往外面的世界,又对此感到胆怯。这几天他常会垂着小脑袋躲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想一些自己的往事,回忆温暖舒适的怀抱和香甜的乳汁。
    其实他的妈妈是流浪在小区的野猫,一只泼辣、高傲、漂亮的小母猫,一个晴朗的午后,在盛开的蜀葵花丛里,遇到一只威武帅气的小公猫,四目相视,“刷刷”划过一道闪电,电死了距离最近一株无辜的花。他们当晚就举行了婚礼,成为史上闪婚第一对猫。
    这对小伴侣走过了一段幸福时光,白天携手到教堂听颂诗,晚上红袖添香打着幸福小呼噜。慢慢的,花前篱下的小情话越说越少,猫哥经不住一只叫贱贱,眼睛有绿茶颜色美眉的诱惑:“约吗?”在雷声滚滚的夜晚,远走他乡演了一出私奔戏。
    猫妹几乎疯掉了,象烈日下一朵失去水露的玫瑰花,迅速憔悴。绸缎一样厚实、柔软的毛褪去光泽,稀稀疏疏落满灰尘,清澈动人的眼睛糊满污秽。她自暴自弃睡在垃圾桶,遇到好心的猫上前拉她,她不知好歹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发出“嘶嘶”的古怪声音。
   “神马都是浮云”,痛苦吞噬着她破碎的心。如果真的有那麽一碗汤,喝了就能忘记了今生,即使忍受千般苦痛,她也会一饮而尽。猫妹没有力气站起来到花园觅食,剧烈的恶心让她忍不住呕出一口口酸水。“也许,我很快就去见上帝了”。她这样想,觉得是一种幸福地解脱。
    长着巨大脑袋,披着灰里吧唧风衣,步履蹒跚的猫阿姨看到了这一幕。自从猫哥和贱贱猫私奔后,她常常来陪伴孤苦伶仃的猫妹。有时侯陪她聊两句,有时侯送来一些食物。她叫凯特,是小区里唯一有正式名字的猫。据说她出身贵族——一只纯正的英国波斯。性情文雅,善解猫意。要知道在流浪猫族里,是很少有纯种,见过大场面的。
    她从小生活在豪宅里,主人是石家庄外国语学校的英语老师,那会她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视她女儿一般疼爱。夫妇两个常使双语和她交流,所以她听的懂汉语和英语,曾经给一个英文外教带来的猫做过翻译,赢得了外国友猫的高度赞誉。她只吃“皇家”猫粮和罐头,还有“咪咪牌”维生素,一天要喝200CC“三鹿”幼儿奶粉。一岁后,为了更好地开发智力,主人将奶粉换成了“三鹿小博士”。

“三鹿”奶粉改变了凯特的幸福猫生。她的美丽和聪敏一天天褪去。头越长越大,嘴角歪斜,流着口水,最后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了。心痛的主人带她去看医生,化验单上写着:Dementia,也就是痴呆症。医生劝他们放弃治疗。小夫妇痛不欲生,一遍遍翻看着凯特小时候可爱的照片,VCR里她无比快乐,和she扭着腰肢唱《波斯猫》: 波斯猫眯着他的双眼波斯猫踮着他的脚尖, 波斯猫守着他的爱恋一转眼却又看不见。
   经过几个不眠夜的思考,老师们决定不会放弃对凯特的爱。他们坚持每周末带她去做康复锻炼,吃提高智商的药,可是见效甚微。凯特变成了丑陋,呆傻的笨猫。在一个月亮蒙上双眼的深夜,凯特悄悄离开了熟悉,温暖的家。她不愿再给善良有爱心的主人增添烦恼和负担,只有选择离开,他们才能安心回到学校,和心爱的学生们在一起。
   凯特陷入游离失所的日子,常常踩着不优美的猫步,高度近视的眼神望向没有诗的远方。再有几天就要高考了,她惦记晚回家的主人。他们爱自己的学生,在紧要关头,一刻不离陪在他们左右,回到家还要煮第二天早点的茶蛋,学生们最喜欢老师的手艺。
   凯特这两天残疾的腿有些浮肿,胃口也不及以前,吃得少了浑身没劲,猫友们劝她不要去了。毕竟老师居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要过五个喧嚣的路口。对于头脑不太灵光,眼睛不够清楚,腿脚不算顺溜的凯特,充满了危险。她执意要去,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特意去看望了猫妹,给她带了喜欢却没舍得吃掉的小黄鱼干。
  猫妹重新回到地下室废弃的值班室,毕竟这里是一个温暖安全的好地方,留下了她和猫哥太多的回忆。为了腹中即将出世的宝宝,她选择了宽恕,把口子用时光的线缝严。
 “孩子,坚强走下去,你还有未来可以期待!”
 “猫姨,早点回来,我和孩子会在这里等你。”
    肚子里的孩子让猫妹成熟,懂得了珍惜和面对。她开始走出小窝在花园里散步,晒太阳。居民们将煮好的小鱼和猫粮放在固定的地方,猫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安心等待宝宝降生。她恢复了健康的容颜,毛像洗发水广告一样顺滑,闪着亮光,褐色的眼睛如带了美瞳,神采奕奕。开始有帅哥围着她献殷勤,就像猫姨说的,你还有未来可以期待。
   只是偶尔看到花间秀恩爱的情侣,她的眼睛就会闪出一丝失落。曾经一直以为,牵了手的手,今生就会一起走。他们在月亮下说过,将爱进行到底。像歌里唱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青春未老,人却茫茫,张爱玲说: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也许,时间的漂移会让情感慢慢变淡。就像握在手里的沙,漏尽了,也就坦然了。
    凯特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到了主人居住的地方。两天里她历尽辛苦,还有一次由于伤病复发而晕倒。两年了,她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主人,猫咪的两年,相当于人类的十四年。望着熟悉的大门,和庭院里盛开的蔷薇,凯特流下贮存了两年的泪水。

她在离家不远的草丛里坐下。现在是午后,主人晚上才能回来。能从亮着的橘色灯光里看到主人,想到这儿从来不会笑的猫咪笑了。爱,就是纠缠在心里的思念和牵挂。善良的邻居认出了她,端来水和猫粮,还用牛角梳子给她梳理了毛。牙齿快要掉光的凯特将猫粮泡在水里,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到主人的出现。
   凯特在等待中睡着了,睡得很安心。醒来时,弯月已高挂在空中对她微笑。她用露珠揉揉惺忪的眼睛,望见了思念已久的人。悄悄走到窗下,听见他们正在叹息:'凯特都走了两年了,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真叫人担心!’
   “她的身体不好,不知有人愿意收养她吗?我们找了两年都找不到,但愿她能快乐,平安。”一股暖流滑过凯特的心······

她在这里守候了两天,看着主人从挂着紫色风铃的大门来来去去,好几次都忍不住扑进他们的怀抱。两天后高考结束了,放了假,俩人准备出去散散心。凯特也要安心离开了,猫妹生产的日子临近。不幸在几个小时后发生,疲乏的凯特在路口被一个酒驾司机撞到。生命最后几秒钟,主人刚好从这里路过,倒在他们的怀里幸福离去---
   猫妹在剧痛里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朦胧中她听到凯特的声音:好孩子,要学会坚强,你已经是妈妈了。
   这个小生命是上帝送给猫妹的珍贵礼物,让她明白了生命不只属于爱情,还有友情和亲情。宝宝会叫妈妈了,猫妹领着他到花园玩耍,孩子们常带他到家里做客,把自己的玩具送给他。看到宝宝给孩子们带去欢乐,猫妹非常开心。她常在梦里见到猫姨,告诉她发生在宝宝身边的小故事。猫姨曾经说过,“要让世界充满爱”,这句话深深烙在她心里。
   秋天到了,天气凉下来。猫妹将好心人送的猫粮,鱼干移到值班室,储备冬天的粮食。忽然传来同伴们的议论,表情凝固,形色紧张。原来附近一个小区发生了鼠灾,可恶的老鼠在地下室大摇大摆跑来跑去,偷吃食物还传染了虱子跳蚤,居民们想尽办法也无法将他们打尽。附近各个小区的猫们决定组织起来,帮助人类铲除邪恶势力。猫战士热血澎湃,誓要和老鼠决一死战。夜里,猫妹失眠了,看着怀里还在吃奶的宝宝,想着可恶的敌人,不知如何作出最后的抉择。
  清晨,太阳还未睁开眼睛,猫妹就去报名了。她昨晚想好了,把孩子托付给一个好人,是个帅气,阳光的年轻人。他的车子就放在值班室旁边,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吃的给猫妹。有了宝宝后,更是加倍呵护母子俩,几次提出要收养他们,但都被猫妹拒绝了。昨晚他又来看孩子,还给他起了一个可爱的名字:胖丁,意思是健康的男孩。
   猫妹相信,年轻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胖丁。他们现在要保护人类的家园和健康,这将会写进猫类史册。如果此时正义不爆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天堂的猫姨也会失望。
  猫部队整装待发,他们有个响亮的名字:铁锚连盟军。这是一场正义和邪恶的战役,上百只猫和上万只老鼠即将展开一场激烈的大战。
   战斗持续了四天四夜,在居民的帮助下鼠军全军覆灭。可是秋天是个容易感染的季节,有的猫不幸染上了鼠疫。小区的医务室组织了救援队抢救这些勇敢的猫,还是不断有被感染的战士牺牲了。大家伤心地把战友们葬在清水依依,鱼儿游动的小河边······

猫妹也发起高烧,她的脊背被老鼠咬伤,忍受着伤痛一直坚持到胜利。伤口溃烂了,流着脓血,她知道自己就要去见猫姨了,想最后抱一抱亲爱的孩子,喂他最后一口奶。
  战友们抬她回到地下室,里面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等待她的归来。年轻人立即回家带来小胖丁,递到她颤抖的怀里。猫妹微笑着亲吻孩子,对他重复了安迪生笔下约翰内斯的话:“ 宝贝,你要一生从善。若干年后我门会在天上相逢,那是多么愉快!我们会看到许多美好事物,在一起说无数的话语。所以你不要难过。”
   转眼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胖丁长成了小帅猫。他常在花园中玩耍,追逐蝴蝶的翅膀,在一棵开着粉桃花的树下,主人告诉他,这颗树下埋着他的妈妈,她是人类的好朋友,你要像她一样做个有正义感的好猫咪。胖丁绕着树,一圈一圈,他真的闻到了妈妈的味道。

(201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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