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第59天


大黄仍旧一如既往的在下午五点这个时间,卧在锁着的大铁门外,等待着喂它的那个人来。

一只皮毛间杂着黑白黄三色的猫,已经从外面遛弯回来,从门缝里钻进,肚皮鼓鼓的。这只猫最初,师父们盯着看一看,胆怯的眼神透漏出随时逃窜的机警,而如今大摇大摆的晃着它怀孕的肚子,从院落里横穿而过,我停下脚步看它,它也停下,卧倒在地,将鼓鼓的肚子侧放在地面,呼吸一起一伏,肚子也一起一伏,似乎在说:累死老娘了,怀孕真不是猫干的事,让朕缓缓。

一位师父从大殿里出来,立马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经文背诵小本,没有抽掉衣袍,静立在大殿侧面,先瞅上两眼。这个习惯像极了我,当年背点东西就是上殿,一边念着殿堂经文,一边心里默背着自己的经文,他们说,都没看你拿书,竟然背下来了。当初傲娇的我根本不透漏自己这样的小秘密,如今再看这位师父,大概也是上殿回忆不起,立马翻书再看看。而他拿书看一看,却让我有种在院子里默默晃悠晃悠,仿佛浪费光阴不务正业的罪恶感扑面袭来,最近对背书这回事吊儿郎当的我,还没有这些文字更新的勤快。

白肚皮黑脊梁的猫,我称它,黑礼服的猫。黑礼服的猫,果真像个穿着黑礼服的绅士,瘦瘦的身子,一双眼,圆溜溜的,一双耳朵竖起来,有着随时耳听八方的灵敏。

在石碑前蹲下,黑礼服便蹭过来,看了看我的手,闻了闻我脚下的几片叶子,没有预想中的食物出现,便蹲坐在边上,而眼睛和耳朵仍旧机警的关注四围的风吹草动。

佛说,万法唯心,这个世界的不真实,就是每一个有情,随着业力,所看到的同一件事物是不一样的,比如此刻的猫,对声音和敏捷运动的物体分外敏感,从此刻蹲着的角度,看猫所看的周围,果然鸟叫,树叶飘下,都分外清晰,而这些清晰,不知道是不是在猫眼里可以放大数倍。

这个世界,不仅是人的世界,多少众生,生存在这个世界,六道轮回真实不虚。而每一样都有一个克星吗?正如猫和老鼠,猫的敏感却正好是老鼠的强项。

忽然席卷而来的瘟疫,就像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忽然炸裂的这个春天的人类一片兵荒马乱,瘟疫,一定也有克星,只是出现的晚了一点。

……

疫情,第59天,今日好消息,武汉两座大山医院的建筑工人可以返乡了。网友们纷纷留言关注,医务人员有补助,志愿者有补助,这些建筑者有没有补助?并纷纷呼吁响应,要求补助。有人回复,不仅前期的建设有高昂的务工费,而且后来隔离期间,每个人每天都有几百块钱的补助。不知道这样的消息是真是假,或者来自网友杜撰,安慰人心。但因为疫情,国家的付出,包括财政,国家团体和组织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面对境外,比当初武汉之初更为严峻的疫情现状,中午,一位不常说话的师父忽然侃侃而谈:当初说抄试卷吧,不好好抄,如今想抄中国的试卷,都来不及了。疫情的影响,让每个人都格外关注,变得敏锐。

对于两山医院的修建者可以返乡,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距离武汉的封印解除,时将不远了。

院子里的木棉花仍旧开得如火如荼,从花苞,到如今一朵又一朵砸向地面的谢落,一个春天的时间,人间为应付这疫情,仿佛错过了整个春天。如同最近木棉花正开放的火红时,我等待一个蔚蓝的天,而梅雨季节的这所城市,总是阴沉沉,便不能凑成一张照片中所有的完美。

一朵木棉花啪一声落地,又一朵啪一声落地。大殿的阿姨在树前放了桶,有花落地,阿姨清扫,红艳艳的花朵扫了满满一桶。

经过,我捡起几朵,相机拍照,阿姨忽然说,师父太少了,这个桶里的,都是干净的。

阿姨哗啦一下,将桶里的花倒了一地,我扭过头,为阿姨的热情哭笑不得。这满地的一堆花,压根是拍不出美感了。又不能辜负了阿姨的热情,摆弄一下那些花,摆出一朵像四叶草的花型。想用这些木棉花摆出“武汉加油”或“中国”的字迹,而最后还是摆出一个“佛”字,这是在地上的木棉花佛。

华严经中说: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有彩画可得。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丛生,无法而不造。

一朵花可以摆成一朵花,

一朵花可以摆成一个字,

一朵花也可以摆成一个佛,

而他们只是木棉花

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中,

一颗心,可以选择善良

一颗心,可以选择邪恶,

一颗心,也可以选择无记,

而心还是那颗心。

《华严经》那首偈颂后面又说:

知佛与心,体性皆无尽。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问师父,万法唯心造,这些外面的山河大地,怎么就能由心造呢?

师父说,一座医院,难道本来就有么,当起心动念造一座医院的时候,医院不就有了,医院的有,难道不是当初要造一所医院的心?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外面的器世间,就是这个人福报业力所造的世间。期间消耗的每一样世间的东西,哪怕一滴水,都和自己的福报息息相关。当这个生命谢落的时候,连同生命裹着的最后一件布衫,都会跟随消失不见。

阿姨看到,穿衣袍前来上晚殿的我,喊道,师父,你还要摆吗?一向低头走路的我,压根未曾注意,阿姨是在问我。

看到满地的一堆木棉花,我说,阿姨不摆了,你扫了吧。

英语老师提起无常怎么翻译,我说everything is changing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物件念念都在变化,看似一成不变中,充满了成住坏空。而总是在成住坏空中抓取一个不变的东西,而不变的却是无常本身。

这些佛所说的真相,因为过于真实,多少人又相信呢?相信,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寂灭灭已,寂灭为乐。

他说,给你他们的联系方式啊,他们是当年认识的人。

我说,不必了,也没什事情就不攀缘了。

这个世界,连同朋友圈点赞都如同消耗人情一般,过去的,又怎好拉出来再续前缘,就像这谢落的木棉花,拍一张照片,也是要看缘分,谢落的不能续上枝头,所谓的完美大概就是对的时间,恰好对的遇见……


第59天,我说:
在一方天地
把每一朵花看遍
喧闹的曾经暂时不见
姹紫嫣红拥门而入
春似卯足了劲
将枝头纷纷装点
顺便将猫的肚子塞满
有时候看的不是一个院落
明明是心念
对的时间,
恰好对的遇见
半日浮生也似梦
天还是那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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