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戡:童年纪事〈四〉我要上学
童年纪事
〈四〉我要上学
赵 戡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我已七岁多了。父亲继续打铁,母亲依旧挣工分,爷爷也不例外,哥哥早已上学去了,我也天天嚷着要上学,父母却不至可否,家里常常只留下我带妹妹。父母严格规定:不准去河边,塘边,井边,田边,高坎边,戏楼上去玩。好象我一出门就会犯事,一出门就有人告状。犯没犯事我不知道,告状的确实不少:今天弄哭了这个,明天又搞坏了那个,后天又把田坝的水放干了,反正天天逗口水,排队告状是常有的事。父母亲只好把我关在家里,有时候整天望着墙壁发呆,实在无聊得很,想溜出去透透风也不能够。〈妹妹那个跟屁虫象牛皮糖一样粘着撵都撵不走。〉
偶尔一天看到哥哥留在家里的连环画,高兴得不得了,虽然认不了几个字却也看得津津有味。渐渐地我着了迷,天天嚷着要看连环画,父母亲巴不得我呆在家里不出去犯事才好,也尽量满足我。连环画成了我的最爱,全家的生活达到了空前的安宁。
可是这短暂的平衡被我又一次打破——我摊上大事了。我每天如痴如醉地看连环画,根本无心照顾妹妹,听之任之。一天,她不小心跌倒在地炉灶上的一鼎锅开水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我不知所措,也惊动了在对门园里出工的母亲。栗锉的惩罚己不足以让我长记性,“干笋拌腊肉”那是必须的,不过母亲已无暇顾及我了。妹妹的烫伤很严重,送到县城医院,远且不说,也没有什么好的疗效,其实也送不起,几天后只好又带回家。幸亏有个好心的邻居告诉了一个治疗烫伤的偏方:白糖拌活蚯蚓,每天用鹅毛蘸汁涂抹患处,皮肤干了即涂,不限次数。妹妹坐不能坐,只能俯卧,寝食难安,每涂抹一次,就哭一次,我的屁股也被结结实实抽一次,我咬紧牙关从不敢哭,权当悔过陪罪吧。每每一听到妹妹哭我就一个激凌,即伤心又难过,好像作了一场噩梦。那段时间父母亲基本上没睡个囫囵觉,一个月后,奇迹出现了:妹妹的屁股居然慢慢好起来了,好像还没有疤痕,不然,我的罪过真的就大了,一辈子也不得安心。
从此,我再也不愿呆在家里,总是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我,连环画也懒得看了。刚好新学年开始了,我又天天嚷着要上学,一来父母亲拗不过我,二来留在家里也终究是个祸害。于是我终于背上了书包,恢复了往昔的快乐与自由。
学校在父亲打铁的综合加工厂办公楼,也就一个班,木板架在砖头上即是课桌,木凳自带。读书对我来说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好差事,但是实在也没有更好的趣事可做。开始我还有点兴趣,那几幅插图津津有味地看了无数遍,后来每天都是aoe,数黄花杆子,渐渐便失去了耐心。一上课我就百无聊奈,东倒西歪,咬铅笔,咬课本是常事。一学期下来,字母表写不全,声母韵母也分不清。常常一听写就急得满头大汗,一背书便口吃脸胀,只好借口肚子疼向老师请假,或干脆溜出去。太早回家是不合适的,也不想回家。我总是慢吞吞地走,悠哉游哉地看连环画,胳膊拽着书包一步步地拖,而裤衩则早己不知不觉滑到屁股下了。在小学五年里我看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连环画,一学期至少要背烂两个书包,咬烂两套课本。以至于上初中了父亲还笑我:你硬在呷书,呷书包,要不是有个鸡鸡挂着,裤衩早脱了,还戏称“奶世保”。母亲只心疼钱却也无可奈何,挨骂是常有的。
不过没有连环画看的时候,看爷爷犁田就成了我的另一大业余爱好,且随爷爷一起回去是最保险的。爷爷应该是队里的专家:育秧,治虫,犁田样样理手,连“巴耳朵”也向他请教,尤其教小牛犁田更是非他莫属。只见一头小牛被套上弯弯的牛鞍,鞍两端的铁链连接到犁上,一抽打竹梢,小牛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却怎样也走不齐整,歪歪扭扭的不肯就犯。那犁实在太沉重,稚嫩的筋骨怎承受得起呢!只要稍稍停留片刻,爷爷的竹梢便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小牛痛得颤栗,拼命往前跑,没跑几步就气喘呼呼,再抽,再跑,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乖乖听话为止。后来只要一听爷爷的喝斥,一看竹梢便自己奋蹄一步一个脚印往前拉犁。也有不服的牛犊,要么赖在田里不动,随便怎么抽打也无济于事;要么一不留神便挣脱牛鞍逃跑,常常跑了七八条田埂才追上。追上小牛后,爷爷首先狠狠喝斥几句,再抽它几下,小牛好象听得懂人话,老实多了。爷爷坐在田埂上抽一袋水烟,气也消了,然后就把一根水车拐子套在牛鼻子上。牛一发彪,水车拐子一别,最犟的牛也无可奈何,那东西比缰绳厉害多了,看看都莫名的害怕。难怪父母亲常有一句口头禅:不怕你何咯犟,只怕牛鞍上颈。
一场培训下来,爷爷一身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泥水,然后牵牛到塘边,用汗巾轻轻地擦一擦牛身,摸一摸牛脖子后已渗出了鲜血的驼峰,顺手扯一把嫩草喂一喂它。自言自语:“颈项邦邦,莫和命创”。“阎王载你半升米,半夜喊天光”。
不远处,母牛一声长哞,小牛就回哞一声,撒开脚丫欢快地跑过去了。也许,每一个生命都它自己的痛苦与欢乐吧。
【作者简介】赵戡,70后。邵东县第八届政协委员。邵东县作家协会会员。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