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啊!像一场大病初愈
院子里新栽了一棵树,不知名,看它的叶子有了龟裂的印记,就移植过来了。我为它端来水,一滴一滴往树叶上浇。如果是阴天,我争取光线再大一些,把落在我身上的光也给一部分它。想好了给老娘打个电话,但每次都是老娘打过来。她要攀爬一层一层的木梯,颤颤巍巍,在房顶上搭起一根长长的电话线,并把它牵到我面前。她说,今天我一共摔了三跤,最后一跤躺地上半天才爬起来。冯太婆住医院了,她儿子也得了肺癌;杨爹爹只能吃流食,就这几天了;张爹爹四肢颤抖,治不好了。他们是老街坊,住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守着时辰,守在窗前,苍茫地望向窗外的人来人往。阳光映在玻璃上,没有迎来反光。生命如此轻盈,比蝉翼还薄,轻轻碰一下,就可以飞翔。我奶奶到了最后,说她快要飘起来了。我能把一条流浪狗区分出来。流浪狗不走大路,低垂着头,沿着墙根一路小跑,它的眼睛也低垂,躲闪着人类。昏黄的路灯下,我又看见那条小狗蹲伏在小路边。我和它几乎相识,它每次看见我时,便装出等人的样子,骄傲地四处张望。突然停电,像一条高速公路的中间蓦地垮塌,像抽刀断水。我的双臂停止划动,此刻不再是桨,没有轰鸣的机器声指引着前进,没有纵横交错的河叉,没有旌旗,但桅杆让我抱住,把我送往对岸。我抱住的桅杆是一棵树,它是水中的森林,正在将鸟、兽、花径、沼气、荆棘,甚至一束罕见的光线,一小片斑斓的天空给我。它说,你统统拿去。
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